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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容錦正想勸她,卻見她不過一瞬,便自己堅定了眼神:「反正都要走了,誰非得稀罕著誰呢,午時便午時,我同你去酒樓吃。」
說罷,只見她回頭望了眼馬車旁兢兢業業守著的嬤嬤。那個被她婆母派來,說是方便幫她辦事,實則是替她看著她的一言一行,監督她的一舉一動的嬤嬤。
她鼓起勇氣,學著自己丈夫往日不近任何人情、不苟一絲言笑的模樣,板著臉,走回去與那嬤嬤道:「我今日午時要與黎家姐姐一道去酒樓用飯,煩請嬤嬤回去與婆母說一聲。」
趙嬤嬤一聽果然不樂意了:「大夫人吩咐過,少夫人最好還是不要輕易在外頭拋頭露面,今日到碼頭來已經是看在黎姑娘的面子上了,酒樓這種地方,還是過了大夫人的示意再去吧。」
每次都是這樣。
江瑜珠閉了閉眼,每次都是這樣,不論她想做什麼,都被束手束腳,管東管西,所有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經得上頭婆母的同意才行。
只因為她不是婆母看中的兒媳婦人選,只因為她沒有家世背景,當初是被人發現跟周家長子周渡躺在同一張床榻上,周家才不得不娶她做的兒媳婦。
這樣的日子,她已經受夠了。
「我今日午時便要去,你只管聽我的吩咐,回去跟婆母說便是了。」她下定決心道。
趙嬤嬤還待再說,但是江瑜珠眼明心亮,又及時打住她:「趙嬤嬤,因為你是婆母派來的人,所以我才一直敬著你,事事告知你一聲,但請你想清楚,婆母派你過來是來幫襯我的,而非事事與我對著幹,什麼都要管著我。
即便我再不懂規矩,什麼地方能去什麼地方不能去我難道還不清楚嗎?黎陽侯府的五姑娘都去得的酒樓,你卻覺得我去不得?怎麼,你是在說我們周家的女眷不配去?還是在暗諷黎陽侯家的姑娘不懂規矩,連這種酒樓都亂去?」
從未見過這樣的江瑜珠,趙嬤嬤一時被問的有些懵,愣了好半晌也不知道該拿怎樣的話回答她。
江瑜珠卻是已經對這老嫗厭煩不已,今日好容易撒了氣,便索性一鼓作氣道:「嬤嬤若是答不上我的問題,便趕緊回去與婆母交差吧,順便告訴婆母,日後我也不再需要一個這樣不懂規矩的人侍奉在身邊,否則,一旦被指點錯了,丟的不僅是我的臉面,還是整個周家的臉面。」
說完這一席話,她才總算覺得痛快,不再管這徹底痴呆的老嫗,轉身與黎容錦一道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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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酒樓用的午飯,自然是下午才回。江瑜珠剛回到自己的院子,便見婆母身邊常跟著的柳嬤嬤帶了幾個丫鬟正朝這邊來。
「真是不給人片刻喘息的機會。」自家中帶來的唯一的丫鬟雲裊素來是最心疼她的,每當這個時候,都既替她委屈,又替她難過。
「沒事,我去就行了,你好好在這替我收拾東西,記得別叫人輕易發現。」江瑜珠笑笑,給她使了個眼色,叫她進裡屋。
上午趕走趙嬤嬤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件事婆母定又不會輕易放過她,心下也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跟著柳嬤嬤來到正屋的廳堂,見到面色不善的婆母和一臉幸災樂禍的小姑子時,她卻還是沒出息的,心下打了個咯噔。
「母親。」她屈膝行禮道。
溫氏抬頭看了眼她,肅穆的神色並未動容,也並未張口,如往常那般喊她坐下。
江瑜珠就在廳中站著。
「聽聞你今日覺得趙嬤嬤跟在身邊,失了規矩?」約莫過了有半盞茶的功夫,溫氏才緩緩開口道。
江瑜珠垂首:「是。」
「趙嬤嬤是我的人,即便你是覺得她一時不察,失了規矩,也不該大庭廣眾之下將她趕回家來,你這麼做,究竟是在嫌你婆母我不懂規矩,還是在嫌趙嬤嬤不懂規矩?」
溫氏的苛責落得滿廳都是,隨之而來的便是小姑子周韶珠的嗤笑,「聽聞今日一道的還有黎陽侯家的五姑娘,那是與蕭表哥定了親的,將來咱們家正兒八經的表嫂,嫂嫂真是好大的威風,在表嫂面前竟就這樣給我母親臉色。」
聽著她煽風點火的話語,溫氏的火氣果然又上一截:「不指望你能跟別家的姑娘一樣,出身名門,有規有矩,但求你在外邊兒別給我們周家丟臉。今日即便是趙嬤嬤,又即便是我,當真對你做錯了什麼,也犯得著你在外人面前,在你即將過門的表弟媳婦兒面前,這樣給我擺臉色嗎?」
她們母女倆這一唱一和,江瑜珠根本插不進去半句嘴,原本已經準備好的話術,也因她們的步步緊逼而顯得不是那麼夠用。
她強忍住心下的委屈,道:「那難道,下人有錯,兒媳便是在外頭教訓也教訓不得了嗎?」
「你還敢頂嘴?」溫氏拍著桌子道,「給我站到外頭院子裡去,太陽沒有落山之前都不許進屋!」
忍忍,再忍忍。
江瑜珠死死地掐著自己的掌心,告訴自己再忍忍,很快她便能解脫了,很快她便能擺脫這一切了,等黎家的船隻出發,她便也能夠出發。
她轉身往廳堂外的院子裡去,冬日飄雪的時節,一片一片雪花又蓋在她的頭頂,沒有油紙傘和毛領大氅,她凍到發紅的臉頰迎著刺耳的西風,火辣辣地疼。
「母親,快把大哥哥昨日寫回來的家書再給我看看吧,先生說我近幾日練字很有長進,就是得多看多學這些好的字帖才有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