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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京匆忙,家中一切都尚未來得及整理,身上也沒帶多少銀兩……」
「那你不如去乞討來的方便。」
瑜珠不耐煩地打斷,只覺男人果然不能看表皮,瞧上去人模人樣的,背地裡還是狗見了都嫌的性子。
她的眼睛比月色還要清冷,就這般望著周渡,見他比城牆厚的臉皮巋然不動,只盯著她手中的食盒瞧,禁不住瞪了他一眼。
「這裡頭是空的,你別想了。」
「嗯,不想。」
知道她是真的不會與自己用飯,周渡輕抿了下唇,眼中除卻見到她的欣喜,便只剩說不清道不明的寵溺。
三年他都熬過來了,如今能重新見到活生生的瑜珠,他已經感到萬分慶幸,怎麼可能還會去強求她更多。
他眼中的笑意矜持,道:「天色不早了,那你快回家用飯吧。」
莫名其妙。
瑜珠奇怪地又瞧了他一眼,選擇不再搭理他,轉身又抱起食盒上了馬車,沒有絲毫留戀地吩咐車夫離開。
馬車緩緩行駛在夜晚幾近無人的鬧市,將站在原地的周渡甩的很遠。
然而他沒有動,眼睜睜看著它消失在街角,望著冷冷清清的大街,以及頭頂上隸書所纂的「清河布莊」四個字,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逐漸拉平,滿眼皆是沉靜。
很快他又重新上馬,往京兆府的方向去。
瑜珠坐在馬車中,卻仍在回味周渡適才那句話的含義,直至感覺馬車駛過了街角,她才敢掀起帘子向後張望一眼。
但已經過了街角的馬車,自然不可能再看到街那頭的風景。
她又悄無聲息地放下帘子,琢磨周渡今日究竟為何要來找她,還說些絲毫沒有意義的話。
只是為了要看一眼她嗎?瑜珠想不通。
她其實從不認為周渡是愛自己的,甚至三年前,他在祖母的喪席上跑來救自己,不顧病痛也要上山來告誡她,她都不覺得他是愛她的,頂多那算負責任。
因為她曾是他的妻子,所以她逃走的時候,他才會來找她;因為她曾是他的妻子,所以她出事的時候,他也願意拿自己的前程保下她;因為她曾是他的妻子,所以她被人綁架的時候,他能不顧一切地來救她……可那都只因為她是他的妻子,他曾經對她,有所虧欠。
如今他們三年未見,即便是有再多的恩怨也已經消磨的差不多了,至少在瑜珠自己看來,她已經可以心平氣和地將周渡當成是個普通的陌路人,將周家當成是個尋常笑話一般的家族。
她不想再同周渡有什麼瓜葛,也不想周渡再來打擾自己,她想平平穩穩地過完這一生。
所以她不明白周渡為什麼還要來找自己。或許適才是該跟他吃頓飯的,她想,至少得把話都挑明白說清楚了。
她帶著關於突然出現的周渡的滿腹心事回到家中,家中自有早就做好的熱飯熱湯等著。
她將周渡的事情暫時撇到腦後,照例將帶回來的食盒放在桌邊,問雲裊道:「今早家中留的茶果子,你們可都吃完了?今日鋪子裡還是有剩,這兩日我得抽空瞧瞧新花樣,不能再這般下去了。」
每日都剩下許多的糕點,既浪費東西不說,又說明這糕點已經討不到客人的歡心,瑜珠連續觀察了好幾日,早就已經決定要換掉它,改成同梅子湯一樣可以供大家消熱解暑的東西。
雲裊搖搖頭,告訴她:「今日我在家中管家,糕點便同以往一樣一直放在廚房,大家卻都懶得吃,倒是冰鎮梅子湯,實在喝的快。」
「可也不能只做一樣梅子湯。」瑜珠邊犯著愁,邊將食盒交給雲裊,「那這些東西,想來也是沒人吃了,去掰碎了扔給雞吃吧。」
雲裊卻道:「雷大娘今夜家中有事,早早將雞都趕回雞舍,關了起來,想必已經是不用餵了。」
瑜珠不想自己的糕點,竟是連給雞吃都已經不能夠了,沮喪地托著腮,居然開始後悔,想著那當時給了周渡吃也不是不行,反正是沒人要的東西……
雲裊見她憂愁,提議道:「不若就將東西放到門外,看看夜晚有無路過的小乞丐,願意自己撿著吃?」
瑜珠眼前一亮,卻又遲疑:「乞丐會走到這巷子裡來嗎?」
「會,我聽阿瑤說,她們之前餓極了的時候,搶酒樓後廚搶不過那些男人,就只能整日在大街小巷中來回穿梭,巴望有錢人家的後門口,希望他們能扔出點吃的東西,叫他們隨便吃上一口。」
阿瑤是瑜珠去歲從難民堆里撿回來的小丫鬟,是個眼睛很大的苗疆少女。
瑜珠聽完雲裊的話,點點頭道:「那就放到後門去吧,看看今夜有沒有人能拿去吃了。」
雲裊立時照做,將整個食盒都擺到了靠近廚房的後門外。
瑜珠終於可以放心用飯,提起筷子想要給自己夾個菜,望著滿桌熱騰騰的食物,卻突然覺得胸悶,一時也沒什麼胃口。
明明在鋪子裡的時候還覺得餓了,她摸摸自己肚子,想,定是因為見了一面周渡的緣故。
煞風景的人,也影響她用飯的胃口。
她強撐著吃了兩口,便又實在難以下咽地放下了筷子,望著這些都還沒怎麼動過的菜餚,心下不禁開始唾棄自己的浪費。
想起雲裊的話,又看看眼前這些都沒有怎麼動過的佳肴,她想,不若就將沒吃過的這幾盤,也放進到食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