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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珠波瀾不驚地抬了抬眼:「家中族老生病,回去也無可厚非。」
她是一個連親人族長都沒有的商戶孤女,對於常人來說也許稀鬆平常的事,她卻只有仰望的份。
或許早幾日,得知陳嫿要走,她還會爭取一番,留她下來調查清楚事情真相,但事到如今,過去這麼久,她一日一日將自己封閉在慈安堂的小院子裡,已經心如止水了。
在她和周渡的婚事塵埃落定的那一刻起,真相如何,於外人而言好像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們只篤定,她是個為了上位不擇手段的女人,篤定她品行不堪,為人卑劣,不配做周家將來要當家的少夫人,若非老夫人一力堅持,他們恨不能將她掃地出門,或是直接扔給周渡做通房或妾室。
至於周渡,瑜珠已經許久沒有見到他了。除了老夫人召全家宣布定親的那一日,他便又同先前一樣,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中,存不存在,似乎根本都無關緊要。
那也好,瑜珠想,最好成親前,都不要再見面。不然,她想起的只會是那日老夫人屋前他不耐煩的身影,仿佛她說的是什麼叫他厭惡至極的事情,連她的存在在他面前,也是不堪提起的污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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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嫿的離去叫瑜珠耳邊一時間清淨了不少,她甚至都有些不習慣沒有她的嘰嘰喳喳。
但很快,她也沒有功夫去感傷她的離去,因為改變不了老夫人主意的溫氏只能在她這個未來的兒媳婦身上找氣撒,以她出身低微,並非是名門貴女,缺少京中那些世家姑娘們該有的規矩與教養為由,往她身邊送了一個趙嬤嬤,說是要好好教教她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大家少婦。
畢竟周家在京中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身為嫡長子的妻子,在外撐不起排場,那是要遭人恥笑的。
瑜珠一日幾個時辰,除了照顧雲裊便是跟著嬤嬤學規矩。趙嬤嬤的教導極嚴,稍微哪裡做的不規範便要打她的掌心,她時常一日下來,到吃飯的時候,掌心都是紅的。
等到雲裊稍微能下床走動的時候已經是端午。
端午這日,瑜珠也終於不用學規矩,她饒有興致地帶雲裊出了慈安堂,打算去花園中逛逛。
雲裊的身子需要康復,郎中說她如今就適宜在外頭多走動,每日走上小半個時辰,恢復的也會更快些。
瑜珠便陪著她,一路慢慢悠悠地繞著花園複雜曲折的石子路散步,走到假山後的時候,只聽見一陣熟悉的啼哭聲。
「姑姑姑父原先說好的老夫人壽宴之後便上我家提親,至今卻遲遲不來,表哥,你難道當真如他們所說,是不要我了嗎?那你要娶的人是誰?當真是瑜珠嗎?」
是溫若涵的聲音。
瑜珠和雲裊雙雙頓住腳步,聽著這位昔日周家大少夫人唯一的人選如今正在假山的另一邊哭到不能自拔,甫一開口,聲音便先顫了三分。
「為何是瑜珠?表哥,她無親無故,無權無勢,也沒有我與你的熟識,為何會是她?是不是當真如韶珠和玉璇所言,表哥是因為被她下了藥……」
「住口!」
兩人終於聽到周渡正言厲色的回應。
可惜看不見他對面溫若涵的神情。
周渡一手背在身後,冷臉似寒冰,間隔著幾步距離睥睨著自家表妹,義正言辭道:「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和祖母的決定,祖母感念江家的恩情,可憐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所以才定了我和她的親事。沒有他們江家,根本就不會有我們周家的今日,韶珠和玉璇不懂事,素來與她不對付,你難道還要信她們的話,到我跟前來質疑祖母?」
「我不是……表哥,我就是不甘心……」
溫若涵抽噎的哭泣叫瑜珠根本不用看她的臉,便能想像出那一副柔弱似水、含情脈脈的淒楚與無奈。
「表哥你明明知道,我自小便仰慕你,盼望著有朝一日能做你的新娘子,與你同進同出,同喜同憂……之前姑母上我家跟我爹娘通氣,說他們遲早會上我們家提親的時候,我別提,別提有多高興了,我成日盼啊盼,盼著老夫人的壽辰趕緊到,那樣我便能早日等來你的提親,早日嫁到你的身邊……可是表哥,你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我等來的是你要娶別人,為什麼你娶的不是我呢?」
溫若涵揚起的臉上滿是水霧,瘦弱的身子越說到後面,越控制不住地想要顫抖。她藏了十六年的心事,她明明馬上就要美夢成真的心事,為什麼就斷在這裡了呢?
她一步上前,想要不顧一切撲進周渡的懷裡。
她知道表哥原先也是默認了他們會在一起的,她知道表哥定也是對她有感情的。
可在她上前的剎那,周渡只是將眉間的紋路擰成了一個川字,退到路的另一邊,厲聲制止道:「若涵!」
他呵斥她的神情不帶有一點點的憐惜,甚至還有種看跳樑小丑的冷漠。
溫若涵只覺這比聽到他跟瑜珠定親的消息還要叫她絕望。
她徹底控制不住地崩潰:「表哥!」
周渡最後看了她一眼,涼薄的嘴唇沒有任何的弧度,轉身離開。
瑜珠欽佩於他的不拖泥帶水,同時卻也想到,自小青梅竹馬的表妹,他都能說捨棄就捨棄,根本不曾放在心上,那往後她這個名義上的妻子,她這個與他其實根本不算熟識的妻子,到頭來,又能得到他的幾分憐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