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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可怕地點點頭,見他便同見煞氣滿身的殺神一般,在他走後趕緊死死地關緊門,連連喘息,只盼他再也不要回來,卻又惋惜他的銀子。
周渡闊步往孫府去,不過幾個時辰,便從唯唯諾諾的孫夫人口中得到了瑜珠那幾日幾乎全部的路逕行蹤。
她說她早就出過城,不僅沿著河道走了很長的距離,還背著包裹上過寺廟捐香火錢,最後捐的連包裹都不剩。
他聽著那些話,越發陷入了沉思,腦海中有個荒唐卻又也許能叫他覺得慶幸的想法,揮之不去。
待他從孫府出來,已經是日暮西沉。
他穿著風乾且僵硬的一身衣裳走到馬匹前,一手拽著韁繩,一手扶了把鬃毛,突然,他回頭與彰平道:「你趕路去一趟錢塘,問些事情。」
彰平問:「何事?」
「去找少夫人從前被燒的那個家,問問她如今尚在的左鄰右舍,少夫人從前會不會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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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氏自從給周渡寫了信之後,便一直盼著他能趕緊看到信上的東西,趕緊回來。
可再快的消息自上京遞到揚州,也不免要花去幾日的功夫,她在家中的每一刻都如坐針氈,思來想去,覺得這種事情,難熬的不能只有自己,便狠狠地摳著手指,要身邊的嬤嬤將消息遞到了慈安堂。
本就已經憔悴不堪的老人家,幾乎已經是在憑最後一口氣吊著,聽到溫氏叫人故意來傳的話,又劇烈地咳嗽起來,止不住滿口的污血。
「瑜珠……」她閉目仰躺在床沿上,滿頭花白,「去請她來見我,去請她……」
柳嬤嬤並沒有將她的話當回事,反倒道:「老夫人,大夫人說了,如今人家已經是魯國公府的座上賓,不是我們想見便能見的了,除非,老夫人自己親自下了床榻,去魯國公府求見,不然,只怕是見不到少夫人的面的。」
「溫淑榮!」老夫人氣的直拍床沿邊木,「我還沒死呢,她在我面前,懲的什麼威風!」
聽她三句話咳嗽兩聲的沙啞,柳嬤嬤越發對她只有嘲諷:「當初老夫人算計大少爺,又瞞下二少爺與陳姑娘之事時,可是懲盡了威風,如今老夫人快不行了,大少爺二少爺與您,也都全部已經祖孫離心,難道還不到我們大夫人懲威風的時候嗎?大夫人要奴婢帶的話,奴婢已經帶到了,她說,大不了便是少夫人將全家的事都抖落出來,全家一起跟著老夫人丟臉,這種事情,終歸是老夫人先下的手,她不理虧,只不過就是老夫人最在意的陳家,恐怕是要名聲俱毀了。」
柳嬤嬤話說完,正好是老夫人身邊的劉嬤嬤又端著湯藥回來,正想問她都說了什麼,卻見自家老夫人竟是直直地倒在床沿上,嘴角流著血,呼吸幾近孱弱。
她慘叫一聲,慌忙去喊郎中。
消息傳回到溫氏耳朵里的時候,她只覺得痛快。
當晚周開呈回家,聽聞了自家母親病危之事,趕緊要去看她,卻被溫氏拉住,先說了瑜珠的事。
周開呈愣在原地。
「她回來了?」他頗有些不可置信地問。
「是,還是跟著魯國公夫婦回來的。」溫氏自己拿不定主意,委屈巴巴道,「我本想著趕緊催明覺回來,喊他來解決這事,可我左思右想,明覺在揚州定是不可能這麼快回來,萬一這中間,瑜珠便攛掇起魯國公夫人要將那些事抖落出去,可怎麼辦?於是我便趕緊又喊人將消息遞去了慈安堂,想問問母親的意思,畢竟,當年那事是她同明覺一手辦的。不想,母親聽了瑜珠回來的消息,竟是一時氣火攻心,吐了血,暈了過去。」
周開呈聽罷,雖不知她這話里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但知道瑜珠回來之事定是真的,便也直愣愣地在廳中坐下,喃喃道:「我今日倒是在朝堂上碰到魯國公了……」
只是他待他與以往並無任何不同,可見瑜珠定是還沒將事情告知魯國公本人。
可是魯國公夫人,那就不好說了。
滿京都知道,那是個強悍的女人,有恩必報,有仇,也必報。
於是他問:「既然你今日見到魯國公夫人了,那她待你臉色如何?」
溫氏驀然便想起沈何雲的那句嘲諷,還有她大庭廣眾之下,維護瑜珠說的那番話。
她對於此事知道多少,其實已經很清楚了。
「不成。」周開呈起身道,「你趕緊喊人去備下厚禮,明日我們便親上魯國公府,務必親自與瑜珠見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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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珠在國公府安心休養了幾日,精氣神比同在揚州時好了不止一大截。
除了周家的事,這日,她思索了良久,終於又跟沈夫人開口詢問了下禇家的近況。
不過自然不能提要禇家直接人頭落地這種事,這對於沈夫人來說太過冒險,人家好心將她帶回上京,她提出這種要求,也實在太過無禮。
「禇家?」不料沈夫人卻仿佛能洞察她的內心,「周渡不是已經將禇家全族進行流放,瑜珠是還想要我幫你加把火,直接途中將誰人頭落地嗎?」
「流放?」瑜珠從不曾知曉此事。
她的印象中,禇家還是那個殺了人放了火卻依舊可以高高在上過好日子,依舊可以做富貴閒人的貴妃母家。
她永遠記得褚遙知在自己面前華貴談笑的樣子,也永遠記得夏日裡一把熊熊大火燒了她全家的樣子,她想,她不求禇家能全家陪著一起人頭落地,但至少,下令放火燒她家的那個,她一定要親手叫他血債血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