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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
那兩個字,瑜珠不想再聽他說下去。
她深深地看了周渡一眼,接過和離書和下面那一沓東西,就著頭頂昏暗的燈籠,仔細翻看起來。
他的和離書寫的要比她齊整,上頭完完整整地交代了兩人和離的原因,交代了他們的婚姻原本就是一場算計,交代了周家偽君子般的行徑,也交代了和離之後,瑜珠能得到的一切,一些甚至瑜珠都不曾想到的,他也寫上了。
看來他這回,是真心實意要還她自由了。
瑜珠沒什麼不滿意,只是那些財產,她仍舊是半分都不想要。
她仔仔細細地翻看著手中拿著的田契地契,看跟在周渡身旁的春白和彰平手中都還各抱著兩個盒子,突然明白,他這是要把自己現有的全部財產都給她的意思。
瑜珠不是傻,亦非不懂家產與計算,爹娘教養她長大,雖不曾指望她繼承家業,但也把能教的都教了。
她搖著頭,再次拒絕道:「這些我不要。」
許是擔心周渡還要再強塞給她,她從手中拿的那一沓東西中翻找了幾下,找出其中三張,剩下的盡數遞還到周渡面前:「我就拿三張,田畝宅邸和鋪面各一張,取做散的意思,我們好聚好散,和離後,便再也不要見面了。」
可周渡並不想收回這些自己帶來的東西。
瑜珠不想再同他耗,見他不伸手,便直接自己鬆了手,乾脆利落地將東西全散在了地上,轉身逕自往國公府內回去。
她頭也不回地與周渡道:「進來吧,我們簽字和離。」
她看不見,在她身後的周明覺是怎樣失落的神情,亦看不見,他又是怎樣俯身在地上,撿起那一張張自己誠心遞出去的東西。
仿佛像一隻送上門都沒人要的狗,就算搖盡了尾巴討歡,也根本討不到人一丁點的笑顏。
他跟著瑜珠進了魯國公府的門,一路沉默著沒再說過話。
魯國公夫婦被請來做他們和離的見證人,和離書一式三份,瑜珠手上一份,周渡手上一份,還有一份,明日京兆府開門,再直接派人送過去,留作記錄。
除了與他們夫婦見禮,周渡在魯國公府的廳中,一直緘默到摁下指印的那一刻,才紅著眼抬起頭,問向瑜珠:「瑜珠,你高興了嗎?」
「高興。」瑜珠不假思索。
他垂首,終於又笑了笑。可能又是一連幾日都不曾好好休息過,他冷到僵硬的臉龐即便是笑起來,也好狼狽。
瞧著不像真心的。
瑜珠沒有看他,全神貫注在他摁了手印的那張和離書上,直到他鬆手的那一刻,才將心中的石子落地,將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抱在懷中,視若珍寶。
終於,她自由了。
終於,她不再是周家的人了。
終於,她可以脫離那些痛苦的一切了。
她清澈的臉龐上落下喜極而泣的淚水,隔著一層層的霧花,看向周渡,而周渡自始至終都在注視著她。
他看見她在笑,他的心卻宛如被刀片凌遲,一寸一寸地抽疼。
「日後若是要再覓郎君,記得擦亮了眼睛。」他不知自己是怎樣扭曲的心理,居然能笑著對瑜珠說出這句話。
瑜珠愣了一下,泛著晶瑩淚花的臉上旋即展開更加盛大又理所當然的笑顏。
「自然,我是瑾瑜,是寶珠,是從來都值得擁有佳婿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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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的事情順利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事後,魯國公夫人想了想,說想在家中辦一場家宴。
他們夫婦回來了這麼些日子,一直忙東忙西,也不曾與族裡的兄弟姐妹們好好地聚一聚,本想著解決了瑜珠之事再徹底帶她放鬆放鬆,不想事情如此順利,家宴便也是時候能安排上了。
瑜珠自然沒什麼意見,甚至想著,魯國公府的家宴上,她定是能見到沈淮安,那再好不過。
自上回馬球場離去後,她便不曾再見過他,她喊蔡褚之幫自己抓人,可人不是今日在這家的宴上,便是明日在東宮太子那,著實難抓的很。
家宴上,他總逃不掉。
禇家的事總像是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頭,她想,她既然放不下,那遲早便都是要解決的。
沈夫人之前告訴她,褚家全族都判了流放,那個下令放火燒她全家之人的褚家三爺褚長勢也不例外,只是因為貴妃的求情,他們如今暫時還被關押在刑部的大牢里,等到開春氣候暖和了,再叫他們服刑。
她想要他償命,便只能趕在開春之前,否則,人一旦走了,想要再趕去邊陲尋找,便難了。
魯國公府一家待她的好,她都看在眼裡,這種事太過冒險,一不小心便是人頭落地的下場,所以她不敢輕易再麻煩國公府里的人。
而之所以看中沈淮安,是她見到了他在馬球場上的樣子,她知道,他絕不是個好人,甚至於心思陰毒,可稱一絕。
他一定有教她的辦法。
蔡褚之不明白她究竟為何非要執著於找沈淮安,這日左思右想,來到她的面前,與他細數了從小到大,姓沈的帶自己幹過的不正當的事,用一張三寸不爛之舌,從方方面面向瑜珠闡述了,這是個人渣的道理。
殊不知,他每多說一句沈淮安的惡劣與不好,瑜珠心下便只會越篤定一分,這人,定是能幫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