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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蘿不忍吵它,又想有虎兒作陪,便攜上無且囊,只身前往青岩山。
這一路上,山下喧囂不斷。
阿蘿暫停腳步,側首望去,將半座翼州城收入眼底。
目之所及,粥廠炊煙裊裊,百姓人頭攢動、笑容洋溢;官吏往返奔忙,清理碎石;兵卒搭建棚屋、暫築居所,收容無家可歸的災民。
場面井然有序,只見百廢漸興、萬物復甦。
阿蘿駐足於山道之中,受微風吹拂,嗅到米湯的清香,不禁浮出笑靨。
不過一夜,翼州城變化如此,遠超她期待。
她也該做些什麼——該為這城中百姓,盡綿薄之力,避免可能的瘟疫與災禍。
思及此,阿蘿收斂心緒,繼續前進。
昨日有令使提及,道是翼州水災系急雨驟降、誘發山洪所致。而她足下山徑,受虎兒指引,不曾遭遇水害,路途還算坦泰。
只是,其餘地界受災境況,暫且未盡可知。
災後防疫刻不容緩。無論如何,她都要上山看看,尋找有用的藥草。
……
順著山路,阿蘿越走越深,來到約定地點。
只見樹蔭之下,一道玄影環臂而立,著玄紫缺胯袍,身姿挺拔如松,顯然並非孩童。
阿蘿一訝,尚未作出反應,先看那人轉回頭來。
二人四目相對,只聽驚呼聲起——
「怎麼是你?虎兒呢?」
魏玘眉峰不動,下頜一抬,向山下示意。
他道:「程令使統理戶籍,人手不足,虎兒熟知鄉鄰,借他一用。他將採藥之事交代本王,今日便由本王隨你同去。」
這番話,說得泰然自若、合情合理,令人挑不出毛病。
阿蘿一時不答。她抿唇,眸光上下流轉,打量魏玘周身,噙著幾分關切與探究。
魏玘見狀,將她顧慮摸透七八,笑道:「放心。」
「本王換過敷藥,傷勢沒有大礙。」
他一頓,又道:「況且昨日,本王受梁都尉引路,已將青岩山走過一遭。梁都尉長駐山上,自是比虎兒更熟悉地形。」
至此,他伸臂,向阿蘿攤平手掌。
「走吧。」
阿蘿眼眸一眨,靜了半晌,只曲指,往人掌心彈了一下。
「啪。」聲音格外清脆。
魏玘挑眉,抬目看她,便見她收回手去、藏往身後,杏眸清亮如泉,內里嬌惱未褪。
「我今日有要緊事做。」她認真道。
「你好好引路,不准對我動手動腳、摟摟抱抱。」
……
二人走於青岩山間,全程無話。
阿蘿放緩步速,左顧右盼,觀察著山路兩旁的植被。
萬幸是,她與魏玘所處的區域,未受洪水侵蝕,叢草完好無損,生有大黃、蒼朮、丁香等。
阿蘿邊採摘,邊思索,在心裡權衡防疫之策。
翼州城乃通都大邑,人煙阜盛。如要以一味方劑、應眾人所需,自然首選香薰。可香薰多為複方,對原料要求頗高,憑青岩山藥草,未必足夠。
所以,更好的辦法是,既要焚燒香薰、以外治避瘟,也要搭配內服、煎煮湯劑。
阿蘿想著,口中喃喃不休,盤理腦內方劑。
「補氣固衛,以黃芪為主……」
「再佐辛夷、白芍、防風、烏梅等……」
正思索間,她瞥見一叢矮草,立時亮起眸光,趨步靠近,採下一把。
忽然,有人冷不丁出了聲——
「為何選這個?」
阿蘿循聲望去,對入漆黑的鳳眸,這才記起魏玘。
她揚腕,舉起藥草,道:「這是茵陳。燒薰茵陳,可清利濕熱、避風寒邪氣。」
魏玘眉峰一挑,道:「我說醫術。」
方才,他領阿蘿走出半程,回頭看她,卻見她停留原處。
她著了白絹衫子、折枝花紋紅裙,矮身於樹叢之中,手捧藥草,眉眼雀躍,像盛放、昳麗的杜鵑花,也像靈動、輕盈的稚鹿。
自然而然地,他想起從前的某夜。
那時,她用黃絲蟻替他治傷,也如今日這般,眸里清光凝聚,似被柔水濯過。
而在當下,她流連於藥草,被方劑勻走心神,甚至忘卻他存在、將他冷落一旁,白白枉費他收買虎兒、隨梁世忠提前摸索地形。
魏玘對此並不生氣,只是好奇緣由。
曾經,他漠視她、聆聽她太少。如今,他想了解她更多、深諳她所有。
——這本也是他此行的目的。
他必須想盡辦法,避開她傷心事,愈多地表現他誠摯與眷戀。
「你的繡工可圈可點,為何更青睞醫術?」
阿蘿聞言一怔,並未立刻作答。
她將茵陳放入囊中,眸里泛過懵懂,不曾料及如此提問,也不曾想過其間緣由。
魏玘也不催她,只低目,沉沉地望她。
二人就此相對,緘了半晌,才見少女睫簾微掀、爍出清潤的水光。
阿蘿道:「我說不好。」
她聲音輕柔,像綿軟的溫風,卷過魏玘的耳畔。
「你問了我,我才開始想這個問題。」
魏玘低笑,知她澄澈、天真,行事全憑本心,不似他城府深重。
他道:「可曾想出什麼?」
阿蘿嗯了一聲,翹著睫,定定凝他,輕輕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