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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遠比先前更加篤定。
阿蘿不禁抬眸,恰與魏玘四目相對,見他眸里有光,也有火,沉沉地燃著,似要融化她眉心積雪、睫上凝霜。
她心口發燙,半張雙唇,卻莫名說不出話。
正滯怔時,力道微涼,悄然襲來。
魏玘牽住她,將她纖指攏入掌中,摩挲她指側。
「我只差你一點管教。」他低聲道。
聽見這話,阿蘿臉頰一燙。
管教這個說法,實在怪得極了——倨傲的雄獅低下頭顱,邀請兔子為他套上項圈,像溫柔的蠱惑,也像危險的引誘。
她才不想管教他。她還沒有原諒他,仍在生他的氣呢。
阿蘿赧著臉,抽回手,起身要走。
「我回去了。」
魏玘伸臂,捉來外衫,披身道:「送你。」
阿蘿步伐一頓,忙回首,道:「你不要動!」
「你真不怕疼死?我不需你送。」
魏玘揚眉,知她放心不下,笑意愈顯促狹。
他學著她方才腔調,道:「我的敷藥是你親手配的,看我傷得太重,摻了麻肌散。我根本沒有感覺,有什麼好疼的。」
阿蘿聞言,一時默然。
她抿唇,滯了半晌,終於憋出四個字,扭頭就跑。
「得寸進尺。」
……
自傳捨去往都尉府,距離並不不算遠。
阿蘿走在前,魏玘走在後。二人間隔一陣,默默行路,全程無話。
正值申時,烈陽斜照。
魏玘將阿蘿送至都尉府,駐於府外,目送阿蘿進門。
少女紫裙一曳,很快消失不見。
又過去須臾,魏玘才旋身,向傳舍負手走去。
山徑兩旁滿是富貴人家,朱門扇扇緊閉,不見災民,更不存從前惡吏。
暑風寂寥,雜有蟬蟲低響,與足音疏落。
「出來吧。」魏玘忽道。
四下無人回應。
魏玘又道:「跟了這麼久,還沒看夠?」
才說完,右後方樹影閃爍一剎。一名少年推草折枝,自內里鑽了出來。
——是灰頭土臉的虎兒。
他撓頭,驚奇道:「殿下,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魏玘不答,只道:「你膽子不小。」
「打劫宣撫使,擅闖傳舍,竊聽官員密談,詆毀、跟蹤王室……本王說過,刑故無小[4]。你明知故犯,是想以身試法?」
罪狀悉數羅列,虎兒神情一僵。
前頭那些事,被魏玘發現,還算情理之中——可就連他向阿蘿說魏玘壞話,都被魏玘知道得一清二楚,屬實超出他預料。
但很快,他變了臉色,訕訕道:「殿下知道,我有難處嘛。」
「您大人有大量,別和我一般見識。」
魏玘低笑,未置可否,只道:「你觀察本王這麼久,只是為了說這些?」
虎兒道:「那必然不是。」
他追著魏玘,與之同行,邊道:「我只是想知道,殿下與我阿蘿阿姐,到底有什麼淵源。」
談及阿蘿,魏玘步伐一停,眸間寒芒暗涌。
他側目,睨向小少年,卻見其稚氣未脫、雙眸澄澈,不禁眉宇微擰。
虎兒對此渾然未覺,仍繼續道:「殿下,您也不要氣餒。我能看出來,我阿姐也不算太討厭你,只要你多加努力……」
「眼下您忙著賑災,好好干,我阿姐定會欣賞你……」
「雖然我和阿姐相識不久,但我能看出,她不是貪圖富貴之人……」
「您呢,自是有風骨與氣節的,可這東西擱在女子前頭,那統統都不頂用嘛……」
少年喋喋不休,嘴皮子幾乎擦出火來。
魏玘一句都不曾聽進。
回憶方才情景,他隱覺後怕、懊悔,因他幾是本能地以為,虎兒要借阿蘿來威脅他。
可對方分明只是個單純的孩子。
太子與他爭鬥至今,尚且只涉及局中之人,不曾牽連旁人。可他的戒備有增無減,愈發敏感、愈擅猜忌,像困獸囚於牢籠、將受黑暗吞噬。
他必須提防,提防外來的惡意,與內心的廝殺。
幸好,還有阿蘿在。
他自詡定力尚佳,意志堅定,又有她陪在身旁,定會無所畏懼。
忽然,衣袂受人一拽,少年聲音傳來——
「殿下,你意下如何?」
魏玘挑眉看去,只見虎兒咧嘴笑著,正拉動他外袍。
「你先前說什麼?」他道。
虎兒不滿道:「殿下,您怎就不好好聽人說話呀。」
他輕咳,清過嗓,才道:「我說,咱倆各有所需,不妨做個小小的交易。」
「您想要我阿姐喜歡您,我想要我和朋友們日子過得好,那……您賞我錢,我為您和阿姐製造相處的機會,如何?」
作者有話說:
雖然我寫得不好,我喜歡女鵝走事業(深沉)魏狗的事業也離不開女鵝。嘿嘿當然我還是最喜歡女鵝和魏狗貼貼,吵嘴我也很喜歡!女鵝拌嘴是小傲嬌,魏狗拌嘴是陰陽怪氣的鸚鵡。
[1]化用自明•西泠狂者《載花船》。
[2]引自《黃帝內經》。
[3]引自《史記•滑稽列傳》。
[4]引自《尚書•大禹謨》。
戶部倉部司、工部水部司,主要參考了唐代。水部司掌管水利設施及相關政令,倉部司掌管天下府庫出納和租稅(也包括義倉、常平倉等),度支司負責稅收預算和賑災收支,人口戶籍其實應該是戶部戶部司來管,但在本文,這部分職權直接合併給度支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