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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玘身心俱疲,思索半途,終於按住心緒,鬆懈神智。
他轉眸,目光散漫,掃過夜幕之下的王府,只見春夜露重、燈火輝明,遠遠看去,唯有謹德殿配殿處,沉寂無光,黢黑一片。
場景似曾相識。昨夜,在尋香閣,阿蘿走後,他見過如此黯淡。
魏玘淡淡收回目光,默了片刻。
他道:「家丞。」
陳家丞道:「殿下吩咐。」
魏玘道:「阿蘿今日做了什麼事?」
陳家丞會意,道:「如殿下吩咐,已將輿圖交予娘子。娘子在府中逛過半日,之後便留於後花園中。為防驚擾娘子,老僕並未靠近。」
魏玘笑了一聲,低沉,乾澀。
他的口吻卻上翹,只道:「盯緊了,許是要逃。」
「她機敏,難保不會尋找蒙蚩,有心帶蒙蚩一路逃出王府,離本王越遠越好。」
陳家丞聽出他話里風涼,一時沉默。
片刻,才道:「殿下,可要去配殿尋阿蘿娘子?」
「不必。」魏玘道。
他挑眉,又沉,藏下幾分寥落,只道:「本王不愛自討沒趣。」
何止自討沒趣?她留在這裡,沒有半分是為了他,只怕此刻已對他恨之入骨,巴不得一輩子不要與他相逢,跑到天涯海角,千萬別被他找到。
「回謹德殿。」他道。
陳家丞無奈,不好僭越,只得應聲稱是。
二人一路前行,逐漸接近謹德殿。
殿前,典軍威儀,兩簇燈火靜靜燃燒,透不出半點生機。
魏玘越走越近,忽然,停住腳步。
一道小巧的人影駐足殿前——纖弱,細痩,著了白裙,像一樹輕盈的梨花。
阿蘿聽見聲音,回過頭來。
魏玘看見,她挎著藤筐,眸光微爍,似有碎星凝聚。
「魏玘。」阿蘿道。
她的聲音很輕,盈於晚風,像在漂浮。
「我給你上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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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債難償
魏玘沉默, 駐足於夜下,並未上前。
二人相對間, 只見他眉峰不動、神色冷沉, 袍角卻經風吹拂、染上星點燈輝。
下一刻,魏玘提步,向她走去。
他經過她身旁,不作逗留, 只落一聲:「進。」
阿蘿回頭, 看陳家丞停於殿外, 便矮身,向其點過一禮, 才追上。
謹德殿內,珠明玉映,雅正開闊。
甫一入門, 有小廝上前迎禮, 看見阿蘿,先是一怔,很快又低頭, 恭敬道:「殿下, 良醫所已將敷藥送來,可要尋太醫為您替換?」
魏玘挑眉,道:「不必,扔了。」
言罷,他擺手, 屏退呆滯的小廝, 仍向內走。
阿蘿不知二人說了什麼, 但看魏玘若無其事, 便也不甚在意。
她亦步亦趨,一壁打量周遭,只見金輝四溢,陳設高致,舉目之處極盡森嚴,當真像一座金鑄的籠宇,密不透風,將人收入其中。
阿蘿倍感壓抑,吐息舒氣,繞過琺瑯山水屏,隨魏玘走入後殿。
視線盡頭,是一方紫檀長案,書卷散布、紙硯羅列。一隻博山爐立於案角,香菸盤繞半空,縈向壁上懸掛的牌匾,將其上四字襯得愈發遒勁。
阿蘿識越文,認出是為——含章可貞。
魏玘行至案邊,坐上主位。
他曲指,叩向案間,示意道:「坐。」
阿蘿回神,與魏玘相對而坐。
魏玘不多言,捲起袖袂,將手臂向前一遞,五指鬆弛。
阿蘿垂眸,順勢望去——他右掌纏布,處置敷衍,被鮮血洇得紅透,已乾涸、發硬。
她沉默,也不作聲,只動指,小心拆下麻布。
眼前,傷口凌亂,血肉微翻,足見持刀人用力之深,似要將鋒刃捏入骨血。
阿蘿翻找藤筐,取出敷藥與軟布,淨過患處,方才塗抹。
一時間,無人開口。藥味清苦,瀰漫近前。
魏玘不擾阿蘿,沉沉凝視她。
視野里,少女嬌憨、清麗,捧住他的手掌,正專心治傷。
此情此景,勝似巫疆月下。二人初見的那晚,她接近他,小心謹慎,又純澈真誠,像稚鹿畏懼雄獅,卻本能地散發著善意。
正回憶時,魏玘看見,阿蘿掀起眼帘、覷他一眼。
他勾唇,道:「怎麼?」
——口吻分外溫和。
阿蘿眨眸,道:「我阿吉還好嗎?」
魏玘的神色霎時一沉。
阿蘿的唇瓣咬了又松,泛出微白。
她道:「你是在哪裡找到他的?他瘦了嗎?變矮了嗎?身子康健嗎?」
「他……有沒有和你提到過我?」
對於蒙蚩,阿蘿連問五聲,一聲比一聲懇切。
方才,她本專心為魏玘治傷,可周遭僻靜,莫名令她想起蒙蚩。自從得知父親音訊,她總是如此,連白日採藥時也出神,險些把阿萊忘在後花園。
她想知道,十三年過去,她的阿吉是不是老了,是不是需要她的陪伴?
可魏玘並沒有回答她。
阿蘿只覺,指間手掌微動、迅速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