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頁
阿蘿聞言,輕易覺察了魏玘的失落,不由雙眉一顰。
她反駁道:「你說得也不對。」
「若沒有你,我定然不會離開小院。我會留在那裡,直至死去。」
她抿唇,很快又松,本能地繼續推測,想藉此安撫面前人:「若沒有你,我不會知道詛咒是假的,不會知道自己沒有孽力。」
「若沒有你……」
再往下聯想,挑了開頭,人聲卻漸熄。
阿蘿閉唇,不再言語。
兩人相對而立,又陷沉默,與方才分毫無差。
但這一次,魏玘心知其意。
他想,他說錯了話,令阿蘿記起他做過的錯事,惹她不快。
——是他,帶她走出小院,給她接觸真相的機會;同樣是他,將真相撕成兩半,藏起更關鍵的一半,讓她無從尋覓。
果然。從前的事,他根本不該提。
魏玘又動唇,想轉走話題,避免為二人再添不睦。
可阿蘿沒有給他機會。她不作聲,只攏緊藥囊,身軀一旋,向林間走去。
……
此後山上全程,二人幾乎不再有交流。
魏玘引路,阿蘿採藥,只聞窸窣陣陣,少存隻言片語。
唯一有過的對話,是魏玘要幫阿蘿背負藥囊,卻被阿蘿謝絕,只道她不覺疲累。
待到重返入山小徑,川連與虎兒已等在道旁。
瞧見兩人,虎兒率先迎接。
小少年吵鬧著,向阿蘿致歉、闡明缺席緣由,又不由分說、摘下她無且囊,掛往自己身上,確實像是親密無間的姐弟。
魏玘旁觀,想起阿蘿先前的拒絕,心頭鬱抑更甚。
寒暄後,虎兒拉住阿蘿,和她共同返回都尉府,與魏玘、川連作別。
少女和男童漸行漸遠,談笑聲被微風稀釋。
魏玘駐足原處,並未離開。
他負手,默立,鎖視阿蘿背影,聲息近乎沉斂。
川連侍立在旁,格外窘迫。
他不明白,阿蘿與魏玘的關係為何仍未緩和。
昨日,魏玘受刑,阿蘿治傷,該是他們重修舊好的最佳機會。他分明親眼看見,阿蘿目睹魏玘受傷,心急如焚,潸然淚下,顯然情意未斷。
可二人今日怎麼又是這幅模樣?
「說。」魏玘忽道。
川連怔愣,立時回神,不禁紅了耳尖。
——貴主心系翼州、枵腹從公,他卻多管閒事、顛越不恭,實在羞愧!
他輕咳,摒開僭越的操心,重拾要務。
「稟殿下,賑濟事務進展順利。」
「程令使攜梁都尉,設廠施粥,由災民隨記隨領,梳理翼州城內五成百姓戶籍;周令使檢校上山湖、下山河堤壩,已查出十餘水損……」
川連逕自說著,悉數稟明魏玘交代的賑災事項,已落實賑給、檢覆、理籍、治貪等多項舉措。
「大抵情況便是如此。」
「依屬下之見,自殿下授意至今,不出兩日,可謂進展神速。」
魏玘眉峰不動,道:「還不夠。」
「再快些。越快越好。」
他先前布置如此,是為排摸災情、暫行救濟。至於糧錢賑給、苗種賑貸、以力工賑等後續,要待災情檢覆後,由他報奏今上、以求恩准。
「本王能等,翼州的百姓等不了。」
川連聽罷,心知賑災之重,並未反駁,抱拳應聲。
魏玘又道:「接著說。」
「是。」
「應殿下之約,翼州城內富室、大戶等有力者,均已聚集於孫府,只待殿下。」
得此訊息,魏玘終於亮眸,染上零星喜色。
「知道了。」他道。
「即刻動身。」
卻聽川連忽道:「殿下留步!」
「如何?」
「還有一件事……」
魏玘側目看去,見人面露遲疑、眼神閃爍,不禁眉心微擰。
他道:「直說。」
川連道:「據梁都尉報,幾名巫人想入翼州城。」
魏玘聞言,眉峰一挑。
翼州城遭遇水災,城內巫人均已遣回巫疆,城外巫人如要進城,須受太守准許。當下,太守被繩之以法,巫人入城之事,自然轉而請示肅王。
因此,對於梁都尉稟報,他不覺奇怪。
真正奇怪的是,在眼下這等關頭,那些巫人明知翼州受災,仍要往城中來。
他不道破,只抬頜,示意川連繼續。
便聽川連又道:「那幾名巫人才入翼州境內,按車馬行程,約莫三四日,便能來到城下。至於入城目的,暫且交代為……」
「為何?」
「過路,兼……尋人。」
聽見尋人,魏玘靜聲,眼風一冷。
他抬指,摩挲下頜,在腦中盤點所知,很快有了推測。
「是辛朗?」
川連愕然道:「是。」
魏玘嘖了一聲,眉宇蹙起微痕。
他沒有忘,他外出祭掃期間,辛朗曾與阿蘿見面。但阿蘿與他重逢時,卻並未和辛朗同行。
正因此,他原以為,辛朗已離開大越、回到巫疆。
現在看來,約是辛朗邀阿蘿相談,不曾等到她赴約,又不料她先行離開,特地為她停留幾日,才會與二人錯開行程。
只是,無論如何——
「不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