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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說。」
「她遭人行竊,幸得旁人解圍。她與解圍那人攀談一陣,便隨其離開。」
魏玘沉眉,道:「他二人去往何處?」
「去了……陳府。」
「陳府?」
「崇化街陳府。」
魏玘的雙拳猝然緊攥。
川連立於階下,抬眉看去——只見魏玘雙眸燃火、怒焰滔天, 周身殺氣凜冽, 鋒芒畢露, 似要將天地萬物焚為灰燼。
他的後背當即一涼。
這是他最不想看見的局面。正因此, 他才在稟報前徘徊不定。
只聽魏玘道:「走。」
川連紋絲不動。
他咬緊牙關,道:「求殿下三思而後行。」
魏玘不應。月輝淡白,將他一豎玄影刻如尖刀,寒意淬骨。
他道:「走。」
川連彎膝,咚的一聲,跪在地上。
「殿下,萬萬不可!」
「殿下適才懲處內應,又封鎖消息,正是敵明我暗之時。」
「宿衛探查陳廣原至今,只知其身份與行徑,尚未獲取其與太子勾連的憑證。此人既有刺殺殿下之實,妥善利用,便能讓太子自食惡果。」
「假若殿下擅動此人,定會打草驚蛇,甚至令太子棄車保帥,以致殿下錯失良機!」
「殿下殫精竭慮,布局如此,大業將成,斷不能受女子所累!」
「屬下冒死,求殿下收回成命!」
這一席話,急迫懇切,陳明利害,於靜夜之下擲地有聲。
魏玘依然沒有回應。
饒是他沉默如此,又豈會不知箇中道理?
於他而言,陳廣原只是一枚棋子,可由他以彼之四兩、撥太子千斤。他自然明白,直至查出證據、以示其受太子指使,絕不能輕舉妄動。
可如今,阿蘿落在了陳廣原的手裡。
陳廣原最好女色,常尋花問柳。阿蘿與之同行,無異於羊入虎口。
魏玘不敢賭,更不想賭。
他提息,又吐出,冷拳未曾鬆懈,眉宇暗霜凝覆。
「走。」沉聲微啞。
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動她——哪怕只是她一根頭髮。
在陳廣原作惡前,他必須找到她。
……
收理過西廂房後,阿蘿坐回案前。
雖然夜深,但她不覺困頓,便松解行囊,取出銀元,將之一字排開。
銀元形似小船,看得她格外喜歡。
從前,她只在書里見過銀元的白描圖。想不到,這旁人出行必備、以供交易換物的小玩意,叫她親眼看來,竟如此可愛。
只可惜,她遲早要與銀元作別,倒不如收起心思、好好清算。
阿蘿抬指,點起銀元數額。
阿萊盤於案間,紋絲不動,似在小憩。
一人一蛇均未覺察——窗紙處,一根葦管破入屋內,吹出淺淺白煙。
不經意間,阿蘿的神智逐漸昏沉。
她眨眸,只見銀元排列面前,不斷分裂,越變越多。
這是……怎麼了?
阿蘿越發暈眩,幾乎無法思考。
她抬臂,細腕搖晃,試圖撐住腦袋,卻使不上勁。
異香淡淡,縈繞屋內。
阿蘿氣息愈輕,再勻不出半點精力,頭頸一低,倒在案上,徹底失去了知覺。
……
西廂房外,一道人影如山聳立。
他屏息凝神,聆聽內里動向,發覺其中死寂沉沉,又曲指,叩動門扉。
「篤篤篤。」
人影等候良久,始終無所回應。
他心滿意足,這才抬掌,推開木門,邁入西廂房內。
微風捲動,燭火搖曳。紅光晃動一剎,照出此人的面孔。
——是陳廣原。
他掃視屋內,略過陳設,鎖向案前的一抹水紅。
陳廣原露出了笑容。
今夜,他本欲如常尋個樂子,卻被阿蘿惹了注意——她嬌小,窈窕,輕盈,步履匆匆,好像微顫的桃蕊,又似受驚的稚鹿。
於是,他臨時易改計劃,設計於她,又將她騙至府內。
那迷香是他高價得來的珍藏。凡聞此香者,若是事先未服解藥,不出一盞茶的時間,便會不省人事。用給阿蘿,他也不覺浪費。
此時此刻,美人近在咫尺。陳廣原急不可耐,門也未合,便要上前。
但他只踏一步,便記起什麼,連忙停住,觀察阿蘿左右。
視野盡處,一抹翠綠正在沉睡,細長,凝滯,構不成任何威脅。
陳廣原終於放下心來。他想,自己如此大費周章、至今仍未得手,多是這青蛇所致。如今,青蛇也被迷香放倒,於他而言,已再無阻礙。
他挽袖,快步來到阿蘿身側。
突然,銀光閃爍。
陳廣原這才發現,几案之間,竟滿滿當當、遍布銀元。
他看向阿蘿,不由笑出聲來。多年來,他行遍花叢,從未見過有女子痴傻如此,孤身在外,非但不對旁人設防,還將錢財羅列桌上。
陳廣原來了興致,翻動起阿蘿的行囊。
他倒要看看,這傻裡傻氣的巫疆小妞還藏著什麼好笑的名堂。
正動作著,某塊硬物划過指尖。
陳廣原蹙眉,隨意拾起查看,臉色當即一變。
手掌內,半塊玉佩軟白細膩,雲紋清晰——只有為太子辦事之人,才會獲賜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