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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不是狗呢。」阿蘿嘆息道。
於她,魏玘不是狗,而是其餘的、更玄妙的壞東西。
假如說,她所有的感情都紮根心底,生出了一朵永盛不頹的曇花;那他就是棲息花里的妖邪,專程迷惑她神魂,令她丟盔棄甲。
她千防萬防、努力掙扎,依然未能倖免,到底中了他的招。
——而今,壞透的花妖要來吃掉她的心了。
阿蘿闔上眸子,放棄無謂的抵抗。她揚起纖臂,徐徐一勾,像水藻似地,繞上修長的脖頸。
「到屋裡去。」她的聲音軟而輕小。
她直白、熱烈,但又恰當保守,講究處境與場合。此處是杏樓的診堂,合該肅穆、莊嚴,禮制已然打破,更是要換個去處。
魏玘默不作聲,吻她一下,慣常依她心意。
他起身,橫臂抱她,只覺臂彎輕盈、全無負擔——那纖柔、嬌嫵的少女,分明蜷在他懷裡,卻像輕盈的一片羽,不存半點重量。
二人如此相依,堵了門栓,方才拾級而上、走入廂房。
廂房悄寂,靜得落針可聞,不算寬敞,陳設也簡單、古舊,譬如木榻、案幾、衣櫥等,幾乎不染纖塵,顯是受人特意打理。
壁上,一方窗欞支起,現出秋里黃枝,與水濯的月光。
阿蘿合著眼,長睫濃垂,聽得足音吱呀、踏過木板,終落進一片溫綿、陷入軟榻之中。
清光如洗,隔著視野昏黑,徐徐掃往她瞼上。她這便睜眸,先見淨透的、青白的一泓月,仿若畫筆,勾出男人的輪廓。
魏玘確實好看,豐肌俊骨,清頎卻不瘦弱,沉目如鉤,眉宇亦是英挺。
饒是熟絡,阿蘿生生瞧著,仍不免頰紅心熱。
莫名地,她有些侷促,便趁著窸窣漸起,抬起一隻小手、要將窗欞打落。
「不關。」魏玘低聲止她。
阿蘿細腕一懸,凝滯須臾,方才回首去,窺得他眼底的熾色。
「我想你。」他喉頭微滾,「讓我看看你。」
——屋內無燭,徜徉的月是唯一的光。沒了月,便是四處漆黑、茫茫不見。
阿蘿緘默,瞼下緋霞愈漫。她生得白淨,雙頰似玉,此刻紅得透了,倒像可愛、柔熟的桃子。
二人就此相對,氣息沉靜起落,誰也不曾開口。
趁著靜默,明月仍走著,漾過雨後的薄雲,呈出大半個臉兒,孤孤窺向窗里。半晌後,月光倏而一晃,終於灑上了清冽的雪色。
今時的上京仍處初秋,本不該有這般昳麗的雪光。可魏玘環臂,置身初秋之中,眸光湔遍,但見茱萸落雪、銀妝曼妙。
阿蘿轉過身去,挽過雲似的烏髮。
在顫著睫、任人吻上頸後的紅痣之前,她鬆了雙唇,落下輕細的兩字——
「重些。」
……
秋風止息時,窗外的月已沉下半弧。
許是破了禮制、陡生愧怍,阿蘿難得清醒,不像從前那般、蜷在人臂彎里睡。
可她神智清明,肢體卻困頓,真似水作一般,渾然不聽讓使喚,只得與魏玘說過杏樓的大致布局,便由著人里外伺候、為她打水濯身。
杏樓靜悄悄的,除卻濕帕、擰水之聲,一時不聞其它。
阿蘿依著榻,掀眸望向身前人,便見那冷峻凌厲、風光無兩的太子殿下,正沉目凝神、手持軟帕,為她擦拭抻往榻外的腿。
——認真極了,好像他天生就該伺候她。
她彎起唇,莫名覺他好笑,不禁思緒搖曳、堪堪記起曾經。
二人初見時,他渾身是傷、衣衫狼狽,甚至斷了一條腿,卻目光凌厲、氣勢迫人,對她更是冷冰冰的,全然沒個好氣。
可現在,他意氣風發、聲名赫奕,處境今非昔比,待她反倒鞍前馬後、卑躬屈膝。
「真怪。」她輕聲呢喃。
魏玘頭也未抬,只道:「天經地義。」
他太了解她,無需抬首,便知她眼波溫柔,更懂得她話里的含義。
阿蘿笑起來,漾開兩枚梨渦。
她受他識破心緒,一時靦腆,便抬手,來回搓揉香腮,嘴上仍不饒人:「好好遵守禮制,才叫天經地義。」
魏玘聞言,停下動作,終於抬眸盯她。
「是嗎?」他故作訝然。
對上她清澈的眼,他眯目,噙著笑,如火的燙意分毫不減:「且說說,前頭是誰——兩手勾著我脖頸,要我一壁著力、一壁吻她?」
情景重現,阿蘿笑意一凝,小臉又紅了個遍。
她咬唇,不接他茬,借著二人眼下的位置,攛著勁兒去踢他。
魏玘忍俊不禁。這一回,他不再讓她,側身躲了去,又反手擒她足踝、重重吻上一下。
「呀!」阿蘿驚呼,險些受他拽倒。
魏玘知她無事,只挑眉、偏首,揚起的唇也多了耀武揚威的意味。
他道:「既然小神女如此在乎禮制……」
「那待你我成婚,你身為太子妃,便遵守禮制、留在東宮,哪兒也不准去,如何?」
他言之鑿鑿、口吻認真,聽得阿蘿一愣,難辨他話里真假。
她呆坐,杏眼眨動兩下,緩了片刻,才小聲道:「子玉,禮制……當真要我這樣做嗎?」
越宮規矩繁雜,她不甚了解,卻也不吝以身作則、悉數遵守。只是,倘若真要這般關著她、哪兒都不准她去,委實讓她好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