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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魏玘赫然起身。
他眸里燃火,咬牙切齒,道:「自是真心!」
周文成見狀,平靜神色,直視魏玘。
他斂袖,道:「你藏匿她蹤跡,說是真心所致,不過也是一場算計。你不願承擔責任、不欲受太子伐異,才要她為你犧牲自由、甘心做你的雀鳥。」
「你欲納她為妾,是既要予她名分,又要令正妃之位空置,以此為籌碼,爭取士族支持。」
「魏子玉,你機關算盡,只對你自己滿懷真心。於理,老夫嘆你殺伐果決、心狠手辣;於情,老夫惜自己熱血錯付,被你曾經的抱負迷了眼睛。」
「你欲行禽獸所為,老夫不必多費口舌。可你真心待她,自會樂於見她行走青天白日之下。」
言罷,周文成起身,又拂袖,道:「阿蘿的存在,你只能瞞下一時,不能瞞住一世。」
「再過一陣,便是立夏祭掃。」
「依照越例,你與太子定要隨陛下同行。屆時,你還將阿蘿一人留於府中,就當真視她如你掌中玩物,喜之則持,不喜則棄。」
他轉身,不再逗留,走向殿外,只留一聲冷斥。
「多說無益,你自己好好想想。」
「若你想不清楚,老夫前日赴書院所得,大可不必說予你聽。」
……
返回配殿後,阿蘿始終記著杜松的話,反覆咀嚼,又想不出名堂。
——殿下他也得活啊。
這句話確實很怪。她與魏玘共度多時,知道魏玘活得很好。他可以到任何地方去,有好多人聽他的話,他還有精力束縛她、威脅她、與她交易。
他痛苦嗎?可她親眼看見的,明明是他在讓旁人痛苦。
阿蘿一壁想,一壁整理被褥、躺上床榻。
青蛇遊走,熟稔蜷往頸邊。
觸到那絲熟悉的涼意,阿蘿回神,搖頭,將無謂的思考丟走。
於她而言,最重要的還是蒙蚩。
她也想過一剎,請杜松或川連,帶她悄悄去看蒙蚩。可她到底不敢冒險,既不願觸怒魏玘、威脅蒙蚩的安危,又不願為旁人招致麻煩。
倒不如待至明日,她再向魏玘問問——他要她如何解憂,如何討他歡心、令他順意?
此後整夜,定定無夢。
……
次日,阿蘿起得很早。
她對王府不算熟悉,故而持著輿圖,對照參考,再度認過一遭。
待她回到配殿,陳家丞已率人等候其中,為她侍膳而來。這一切,倒與在尋香閣時沒有變化,甚至是,今晨的膳食比從前更加美味。
用過早膳後,婢女陸續撤下。阿蘿見狀,便要動身,往謹德殿尋找魏玘。
才提步,卻聽陳家丞忽然喚道:「阿蘿娘子。」
阿蘿循聲望去,發現陳家丞並未離開,而是駐足門邊、向她招手。
她不解,走近,道:「怎麼了?」
陳家丞揖禮,道:「請阿蘿娘子移步大成殿。」
「殿下正在等您,要教您越語。」
作者有話說:
周•史詩級助攻•老師上線了!
第30章 牙牙語
阿蘿驚訝, 睜圓杏眸,道:「教我?」
陳家丞點頭, 稱是。
阿蘿面露困惑, 不知魏玘為何如此。
她想,魏玘滿心算計,所作所為必有所圖——連他自己也說,他只做有把握的事, 今日要教她越語, 又有什麼把握、為什麼意圖?
陳家丞見她猶疑, 眉頭一皺,隱有不滿。
昨晚, 他見謹德殿燈火徹亮,便知魏玘明發不寐。今晨,他又見魏玘親赴藏書閣、挑選書籍, 更是候於大成殿內, 待阿蘿用過早膳。
肅王何其顯榮,已為她屈尊如此,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他沉聲道:「娘子, 請動身。」
「殿下已等待多時。娘子再要徘徊, 於禮不合。」
阿蘿一怔,想人所說確有道理,便按下不解,跟上陳家丞的步伐。
……
大成殿外,宿衛威儀, 左右值守。
二人來到殿前, 便有宿衛推開朱門, 將阿蘿一人引入殿中。
阿蘿環視四周, 只見主殿高闊、金柱林立。左側書架直通藻井,不落塵灰,卻空空落落,似是其上列有藏書,如今已被人盡數搬空。
視線盡頭,魏玘坐於主位,倚座,仰頸,閉目,玄袍冷沉。
一方長案佇他面前,上鋪紙筆,又被一本書籍壓住。
辰時過半,日光如織,灑滿殿內。
阿蘿被領至案前,恰好看見,一簇微光落往魏玘的鼻樑。
——挺立,清俊,也溫柔。
在巫疆,他也曾有過如此情態。那時,他淋了雨、受了傷,靜待椅上,被她拂去濕發、擦拭面龐的水珠,對她不存絲毫戒備。
來到上京後,這還是她第一次見他展露脆弱。
可尚不待她仔細觀察,魏玘就睜開雙眸,目光冷冽如初,銳利更勝鷹隼。
他抬頜,只道:「坐。」
阿蘿落座,見他瞼下泛青,不禁顰眉。
——你睡得不好嗎?
出於本性,她險些就要問了。但她還在生他的氣,自然不願對他太過關心。
魏玘調息,默了片刻,才睜眼。
他曲指,叩向案上書籍,道:「教你這個。」
阿蘿瞧去,見是《廣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