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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禮節接連不絕,再加發間沉甸甸的花釵十二樹,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更惱人是,除卻儐相指引、女官祝詞,與悠悠揚揚的弦歌之聲,再不聞多餘響動,此間全程威儀肅穆,不允新人開口攀談。

    待到禮數走過一遭,阿蘿入了內殿,終於更衣去釵,落座貼金喜榻。

    依照禮制,太子婚事外禮落定,還需行過內禮,即於正殿受今上祝酒、訓誡,再入內殿與妃共飲合卺酒,才能解下羅帷、敦睦夫婦之倫。

    於是,阿蘿只能等待。

    她摘了首飾,不再枉受累贅,心緒也明朗不少,便不疾不徐、靜候愛人歸來。

    四下悄寂無人。長燭靜靜燃燒。

    焰霞徹照,描繪榻間少女,映她玉骨冰肌、鬢影衣香。

    阿蘿埋著頭,盯住鞋尖,無聲看了須臾,便抬眸,打量起周遭的陳設。

    紅帳、紅燭、紅衾、紅棗……舉目皆是緋色,燒成吉慶的一片,灼得她彎起杏眸、浮出笑靨。

    阿蘿滿心歡喜,視線流連四下,眸光也越發溫柔。

    她本想著,自己早已是魏玘的妻子,再行婚禮只是為全個名分,好對禮制有所交代。  

    可如今,她身處婚房之中,只覺怡然雀躍,連頭髮絲兒都漾著喜慶。

    與愛人成婚,原是這般滋味。

    極自然地,阿蘿心生侷促,想她初為人婦、缺乏經驗,可不要添什麼亂子才好。

    只是,這樣的念頭閃了剎那,經得她睫簾一扇,很快便被打消。

    她有什麼好緊張的?子玉也不曾娶妻。大家都是摸著石頭過河,誰也不必怕誰。

    咦,等等!阿蘿心神一凜,堪堪記起從前。

    當初,他魏某人有意納她為妾,連吉服與婚房都備好了,可是熟絡得很呢。

    倘若那時,她稀里糊塗地跟了他,二人現下又會如何?

    問題的答案無從得知。但幸好,縱使她曾誤解她、他也曾苛待她,他們依然共飲日月,涉過水遠山遙,終在今夜修得正果。

    阿蘿蜷起纖指,唇邊梨渦藏掩不住。

    她舒開小手,撫過身旁喜被,觸到與心尖近似的柔軟。

    「窣窣。」足音傳來。

    阿蘿一訝,立時掐斷思緒、收攏心神。

    她莫名不敢抬頭,只聞步伐起落,直至朱履映入視野,方才掀起軟睫、望向身前頎影。  

    魏玘近在咫尺。他易了便服,浸於橘紅的燭光,如初峭俊、挺拔,疏朗的眉宇卻一派寧寂,漆沉的鳳眸更是幾近凝滯。

    他俯視阿蘿,與她對視,目光紋絲不動。

    阿蘿怔住,嗅到撲鼻的酒氣。她眨眸,觀察魏玘,窺得他眼底一片淡霧。

    恰是她端詳時,魏玘似有覺察。他緊抿薄唇,擰蹙眉峰,泛出幾絲少年似的不悅,仍不忘將她矚於眼中,倔強又專注。

    「怎麼?」口吻相當不滿,「不能看嗎?」

    阿蘿黛眉一揚,心下明了大半。她抿起嘴,直直瞪著魏玘,與人板起小臉。

    「你與陛下喝了多少?」

    聽得這一聲冷問,魏玘沉默,徐徐垂下眼帘。

    他軟了神色,似攏翼的蒼鷹、翻滾的刺蝟,掃去渾身銳氣,向阿蘿張開雙臂。

    這才答道:「幾杯。」

    他一頓,湊近些,聳了聳兩臂,又低聲道:「就一點。」

    阿蘿眨動杏眼,裝作不懂。

    魏玘見狀,也不退。他只杵著,使了足勁兒瞧她,像是他盯她越沉、她就會擁他越深。  

    事實也確實如此——

    少女朱袂一揚,宛如小蝶,飛入男人的懷裡。

    阿蘿偎著身,伏向魏玘的胸膛。她好想他,便將思念化作力道,小手搭住兩腕,扣緊重逢的愛人,將他心跳印上耳畔。

    「就一點。」沉悶的嗓音降落髮間。

    魏玘確實醉了,倔強難斷,偏要求得原諒、才肯罷休:「不准生我的氣。」

    「不許、不能……」

    他思緒支離,努力拼湊字句,勉強詞能達意:「不要生我的氣。」

    「不然,我、我就會……」

    話到這裡,他收聲,先將頭一埋、伏向少女雪頸,兩臂又收力,錮她愈漸緊了:「我會好難受的,還會……還會害病的。」

    ——真是松鬆軟軟、毫無作用的威脅。

    阿蘿被他圈住,動彈不得,索性埋往他臂彎、咯咯笑起來。

    「我不生氣。」其實還是生了一點點。

    魏玘患有上氣,雖要受落地生誘發,卻也不該飲酒,以免為臟腑增添負擔。他酩酊大醉,叫她半點也不介懷,到底是不可能的。  

    只不過,二人今日大婚,他因著高興、喝得多些,便也下不為例。

    她是他的妻子,會針灸、懂醫術,在他身邊照應著,萬一真有狀況,也能及時診治。

    阿蘿攏神,擺動小手,輕拍魏玘的背脊。

    「我為你倒些醒酒茶來,好不好?」

    魏玘嗯了一聲,卻未曾抬頭,更不曾鬆懈摟她的力道。

    覺出他執拗,阿蘿撲哧笑開。

    她不掙扎,受他一下下地、來回蹭著頸,發覺他薄唇微涼、呼吸卻熨熱,下頜也冒了茬,颳得她柔肩戰慄、肌膚微癢。

    這就長出來了?她暗自驚嘆。

    相會杏樓時,他的下頜尚且光潤。也不知是二人太久未見,還是他的鬚髮生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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