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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裡,魏玘沉睡著。她輕撫他面龐,動作溫柔至極,指尖遊走之處卻燃起熊熊的火焰。她束手無策,只能放任他燃燒、碎成一把荒蕪的白骨。
幸好。那終歸只是一場夢。
阿蘿長舒一口氣,由衷地感到輕鬆與慶幸。
——太好了,他沒有來。
他不該來,不該再與她有所牽連,不該和她有更多的羈絆。
覺察她異樣,柴榮五指一重。
他警惕地觀察四周,聲音抵在她耳後,咬牙切齒道:「小妖女,你笑什麼?」
阿蘿不答。她笑得肩顫,眸里清波泛漾,不存半點恐懼。
柴榮皺眉,心底怒火升騰。
他藏身於樹叢後,抓緊阿蘿,貼身掩護自己,另一手持刀,以刀尖指向鄭雁聲:「叫那個女人送錢,把錢袋給老子扔過來!」
鄭雁聲與身邊人交換眼神,走向柴榮所在,揚起手臂。
錢袋拋空而出——
「啪!」
曲弧過後,它摔進了柴榮與阿蘿所在的草堆。
柴榮收攏手臂,死死夾住阿蘿,攜她共同彎腰、去拾那落腳的錢袋。從始至終,他都與阿蘿相距密切,幾乎不露任何破綻。
他收刀入鞘,單手揪住阿蘿的頭髮,另一手解開錢袋,草草盤點了幾眼。
眾人一壁盯他,一壁受搖曳的樹叢惹了眼,無不心神緊繃。
「柴榮!」辛朗高聲道。
「你已拿到錢了,自當言而有信、放阿蘿回來!」
話音初落,阿蘿被柴榮束著,忽覺那後首的力道再度加重,似要狠狠拽落她髮絲。
她眼眸盈淚,仍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示弱的嗚咽。
「老子反悔了!」柴榮猖狂笑道。
「這麼肥的肥羊,老子還能一口氣放跑了她?不多宰幾次怎麼行?」
「況且……」他聲音一沉。
只在眾人眨眼的片刻,他倏而抬手,刀尖上揚,與阿蘿的臉頰不出一寸:「老子要是就此放了這小妖女,還能活著走出鳳凰林?」
「這密林里鐵定藏著燕南軍的埋伏。真當我柴榮是個笑話?」
柴榮說著,刀尖落下,手臂又是一夾,就要挾持阿蘿、向密林深處隱沒而去。
忽然,晚風驟破——
「簌!」
促烈的急音穿葉而來,將月色撕開一道裂口。
金光宛如流星,打過阿蘿的眼眸,攜著冷泰的沉著、滔天的怒意,刺向了柴榮的咽喉。
「噗嗤!」利刃入肉之聲。
阿蘿只覺身後力道一松、忽而失去支點,軟軟摔落地上。
柴榮與她一同頹倒。一隻鋒芒十足的金鏃箭,深深插入他喉頭,濺出涌流而濕熱的鮮血,一潑又一潑,噴上蒼翠的青葉。
阿蘿怔住了。
她抬眸,下意識望向箭矢射來之處。
目光盡頭,魏玘立身石上,玄金蟒袍獵獵,受白月勾出刀似的光影。他眉宇冷冽,雙唇緊繃如線,手中開弓未落,撥去叢葉紛擾。
他為她而來——從未缺席,一如往常。
作者有話說:
[1]貨幣莫考據!全架空!
第95章 飲冰魄
清光織疊如錦, 匯入交錯的視線。
阿蘿眨眼,長睫扇動一下, 潮般的淚霧倏而漫上, 遮蔽了修長、清頎的鋒影。
似是恍惚的錯覺,她捉到了一絲曳動——極輕、細微,源自半開的長弓、繃緊的身脊,還有比海更深、更沉的那雙鳳眸。
他很害怕嗎?阿蘿朦朧地想。
答案毋庸置疑。
魏玘的手顫得厲害。他十指內扣, 竭力攥緊弓臂, 仍無法抑制掌心的戰慄。
利箭入喉的瞬息, 他的冷靜如弦迸裂,生出一股難言的頹敗, 自內而外地侵吞、消磨他心神。
二十二年以來,魏玘射出過無數支箭,卻沒有任何一支如此令人後怕。
倘若失手, 他或會誤傷阿蘿, 甚至射殺阿蘿。這般駭人的可能,並非不在他考慮之中。
可魏玘別無選擇。
誰也無法確定柴榮不會出爾反爾。他以阿蘿為質,掌握籌碼、占據主動, 既能向魏玘等人無度索求, 亦能隨心所欲、傷害阿蘿。
忍讓只會助長柴榮的氣焰,將阿蘿推入更加危險的境地。
唯有處決柴榮,方能絕處逢生——更不必提,柴榮了解阿蘿的過去與秘密。
魏玘知道,為保阿蘿平安, 不可與柴榮正面交鋒, 必須兵分兩路, 一路在明, 一路在暗。
明處者,當與柴榮周旋,言語不斷,探其位置,穩其心神,引其注意;暗處者,當伺機而動,藉助密林蔭蔽,以散兵包攏合圍,以弓手一舉擊殺。
此等計劃不容半點差池,稍有不慎,可能會危及阿蘿的性命。
其中最重要的,是弓手的人選。
此名弓手萬里挑一,需得沉心靜氣、不動如山,又應穿楊貫虱、箭無虛發,上擔奪人性命之責,下承救人水火之任。
魏玘不敢把阿蘿的安危交付於旁人手中。
他必須親自上陣。
當魏玘作出決定、將其告知眾人,整座都尉府陷入了死一般的靜寂。
川連望他,辛朗望他,梁世忠、鄭雁聲也望他。許多道視線聚焦一處,似擔憂,也似拷問。
那時,終是川連開口,喚他一聲殿下,將千情萬緒藏於短短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