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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嫁妝,你更不必多慮,大可自行保管。我知銀飾意義,萬不會向你索要。」
魏玘鄭重其事,一聲接上一聲,力求各處周到。
阿蘿眨眸,靜靜聆聽,不曾打斷。
她已自錯愕里恢復,目光游移,掃他眉眼、鼻樑,與流暢的頜線、翕動的雙唇。
乍一看,他鳳眸棲光、眉峰巋然,似乎十分冷靜。可她分明瞧見,他漆眸有隙、峙峰微曳,藏著謹慎的侷促與試探。
沒由來地,阿蘿忽然想起從前。
她不會忘記,二人初遇時,面前的男人如何倨傲。
他是尊貴的肅王,冷泰威儀,立於萬人之上,從來俯瞰眾生、頭顱高昂。
但在此刻,為求她應允、娶她為妻,他垂眸低頸,絞盡腦汁。又像藏拙似的,他故作鎮定,設想種種可能,偏偏不猜她不願嫁他。
真是笨蛋。阿蘿梨渦微漾。
他想得又錯又對,因她並無顧慮、不過驚喜非常,也因她別無二心、只與他白頭偕老。
一路走來,他惜她純澈,屢屢護她周全,與她相互扶持,惹她心旌搖曳。
這要她如何不答應?她怎會不答應!
只剎那間,錦袂紛揚——
魏玘正推敲時,忽覺清風徜過,撥他碎發微亂。
纖淨的雙手迎面而來,攀往脖頸,似要就此借力、蹦入他懷中。可手的主人太過嬌小,動作也生澀,竟拽住他玄襟、引他向前倒去。
「呀!」少女細聲驚呼。
魏玘眼疾手快,護住她後首,長臂前抵,撐住木榻邊沿。
錦褥窸窣。微塵四起。
阿蘿墜入軟榻,烏髮柔散,甫一抬眼,便對上一雙烏沉、驚訝的鳳眸。
白光湧來,充盈不算寬敞的屋宇。
今夜的月是清透的,像纖薄的一席軟紗,攏住二人相對的間隙,織起浮動、縹緲的微塵。
四下靜極了。沒有風聲,只有呼吸。
魏玘一時錯愕,不解阿蘿意圖。
他動唇,正要發問,身軀卻倏而一傾,將出的話語也被壓回舌尖。
在他面前,是阿蘿長而微翹的睫羽。它細密,也濃黑,與他近在咫尺,像纖密的蜘足,輕易爬過他眼瞼,留下近無的癢痕。
她緊閉雙眸,蓋著水似的薄月,專注地吻他,格外認真、努力。
而那兩隻適才肇事的小手,此時已找到合適的位置,繞住他頸後的一簇發,將之攥入掌中。
無需多言。真摯的心意昭然若揭。
經歷了短暫的愕然與狂喜,魏玘很快回過神來。
他一壁迎接她碎吻,給笨拙的她留下最後的體面,一壁長指內攏、游曳青絲叢中,作出潛移默化的蠶食,昭示即將到來的反撲。
所有的動向不露聲色,以至於阿蘿渾然未察。
下一刻,火苗驟然高躥。
魏玘反客為主,抵住少女的丹唇,於她啄取、輾轉,不允任何傾吐。
他自詡客氣、標榜禮節。可在漂亮、凶烈的雄獅面前,柔弱的小兔仍然柔弱,只得承受那侵越似的密吻,全無還手之力。
阿蘿不敢睜眼。一旦睜眼,她就要直視灼光,被烈火燙出洞來。
熟悉的迷濛縈繞腦海。她腦袋發暈,十指沒了力氣,卻在漆黑里捉到薄亮、瞧見明星。
雙唇分離時,阿蘿才開眸。
她驚異地發現,之前的星子仍未消失,竟摔入墨作的潭水,繪出一雙微翹的笑眼——笑眼正望著她,埋藏星火,沉輝熠熠。
「好阿蘿。」魏玘聲音干啞。
他垂首,輕蹭她鼻尖:「你怎得突然如此有勁?」
很有勁嗎?阿蘿眨著眼,眸霧漫如煙嵐。
她朱唇半開,想著自己方才的壯舉,緩上氣來,才道:「你要娶我,我心裡歡喜得不行,越發想你、念你,自然就有勁了。」
——這又是她一貫的赤忱與靈動了。
她的嗓腔本就溫綿,才被他吻過,便似在桃汁里浸透,軟得掐出水來。
魏玘越發心動,還未答她,先見她水眸一瞥。
阿蘿的白頰微微紅了。她飛快撤回目光,只凝著他,小聲道:「你倒是比我更有勁。」
此話一出,魏玘的耳根陡然發燙。
他默然,雖知她從來熱烈,仍不免心生薄赧,覺她方才一瞥宛如針扎,刺得人又澀又麻。
尚且來不及回應,只聽阿蘿逕自道:「你從前抱我時候,也是這樣嗎?」
她眉眼純真,神態若有所思,嬌憨近乎痴嫵,喃喃自語道:「我從前不曾留心,只當是你警惕得很,總在身上佩刀防……」
「唔唔!」絮絮的雙唇被捂住。
魏玘如芒在背,瞰入那氣惱惱的、抗議般的水眸,心頭燙得厲害。
他出身越族,稍重禮教,又少時篤學、自請免於司寢,對此等密辛只是口舌厲害——豈料阿蘿不諳世事,倒比他更能說、更敢說。
泄恨似地,他動指,搓揉軟潤的唇瓣,點她飽滿的唇珠:「你這張小嘴,可否說些好話?」
「勁兒大了,膽子怎也大了這麼多?」
阿蘿倔,不依他言行,雙唇開合,輕輕咬他拇指。
魏玘眸光一熱,窺她粉潤、輕巧的舌尖,便聽她又道:「鵝、鵝都要做里地妻了,哈偶、哈偶什麼不可說的?」
——含含糊糊,唇齒磕碰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