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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頭忙碌,嘴上卻不閒,與阿蘿笑道:「多虧了你,我才討了空,不必在杏樓夜值,可回家陪陪我兒與夫君了。」
阿蘿彎起杏眼,望向說話的聶醫娘。
越瞧著,從前見聞重回眼前,她眸里的清波也越發溫柔。
聶醫娘醫術精湛、宅心仁厚,為給百姓驗蠱,數過家門而不入;更於蠱亂過後,在杏樓連夜當值,以防遺症捲土重來。
這樣的醫者何止聶醫娘一個?蠱亂解除之迅、快、穩,離不開所有醫師的努力。
「聶醫娘,你辛苦了。」阿蘿道。
「我平日無事,正好趁此機會、來杏樓幫忙。之後的事只管交給我。」
聶醫娘掩嘴,咯咯笑起來:「你也夠嗆。解蠱那一陣,數你最忙,既要在杏樓照料病患,還要去和官太醫們溝通病情。」
「那幫老頑固不喜民醫,你可是唯一的特例。」
受到稱讚,阿蘿有些害臊,小手絞在身後,不知如何回話。
聶醫娘知她性子,不再逗她,同她稍作寒暄,便擺擺手,與她告辭離開。
待人走了,阿蘿放出躲藏的青蛇,另手清掃廂房。
這間廂房位於杏樓二層,內里陳設古樸、典雅。甫一出門,走下右側的木梯,便能徑直前往一層診堂,方便夜值坐診。
她打算趁此機會,多去診堂坐診、夜值,既能幫助百姓,也能減輕同僚壓力。
至於魏玘,須得規規矩矩、捱過這陣子才行。
……
此後,阿蘿踐行心愿,在樓內親身出診。
因有神女美名,冊妃詔書又傳遍上京,看診的病患削尖了腦袋,都想受她診治,以致診堂挨山塞海、眾學生被迫維持秩序。
阿蘿耐心,請病患羅了隊列,逐一接下、診過。
待到病患悉數散去,杏樓已燈火如豆。
阿蘿起身,本欲活動筋骨,忽覺雙足僵硬,旋即失去重心、跌坐回椅上。
腿麻得難受,她按掌去揉,忍著一陣又一陣刺勁兒,瞧見四下靜寂、再無旁人,這才記起,會內同僚均已歸家去了。
偌大個杏樓,如今只剩她,與樓上的阿萊。
緩過勁後,阿蘿離了椅,清理木案,便要去堵門前的木栓。
忽然,一道頎影隔門顯現。
「吱呀。」
木門開啟,有人踏風而來,瘦削、勁挺,寬肩含月,玄袍冷峭。那深嵌目窠、亮若明星的一雙眼,更是尾弧微翹、如火鳳凌厲。
阿蘿驚呼:「子玉?!」
才說完,她記起禮制,忙掩唇,聲音又輕又急:「你怎突然來了?」
魏玘望她,眸里含笑,獨獨不回她話。他眼風一掠,目光越過她,向樓內搜索,找到就診的小椅,便合門走去,如入無人之境。
「窣。」袍角倏而一滾。
他落座椅上,捲起腕口袖袂,將小臂置往脈枕。
這才道:「看診。」
阿蘿怔住,很快回神,小聲嘟囔道:「你胡說。」
她知道,東宮設有藥藏局,比杏樓、良醫所都要大,不必讓太子殿下外出求醫。
「子玉,你、你快回東宮去!」
「按照禮制,婚禮之前,我們是不能見面的!」
魏玘挑眉道:「何出此言?」
他翻腕,轉而扣掌案間,長指敲擊、打出篤篤的低響,吐露的字句冠冕堂皇:「孤來求醫,請神女診治,與禮制何干?」
「況且……」
他嗓音一沉,噙著幾許委屈:「你當真不擔心我?」
「我近日累極,你見我又少。」
「真就不怕……我上氣發作、有個三長兩短?」
阿蘿本還滯立原處,聽得這話,頓時柔肩一顫、別無辦法——她慣是吃軟不吃硬,甫一受魏玘乞憐,心裡就軟得沒了邊兒。
她咬唇,猶豫片刻,終歸受他說服,只當他是個尋常病患,而非她未來的丈夫。
「那你坐著。我來為你切脈。」
說著,阿蘿來到診案,與魏玘相對而坐,往他腕間摸索。
魏玘的袖卷得高,露著小半截手臂,窄瘦、修長,線條流暢又蓬勃,淡青的脈絡顯現其上、錯綜遊走,透出有力的美感。
阿蘿瞧著,只一眼,記憶陡然閃回。
曾經某夜,正是這一條手臂,牢牢壓她兩腕、使其舉過發頂——那時,尚有清晰、圓潤的幾粒汗珠,順它青筋流淌而下。
在那手臂的後方,爍著點漆似的一雙眼,沉沉鎖住她,裡頭燒著不竭的烈火。
爾後,碎吻如絮般飛落,印上她顫抖的長睫、滾燙的淚水。
阿蘿掐斷思緒,雪頰隱隱發燙。
此時此刻,魏玘端坐她面前,容姿泰然、好整以暇,漆眸卻緊盯她,視線寸步不移地纏著,與從前的夜晚別無二致。
她垂下眼帘、裝作不察,只動腕,探知他脈搏。
魏玘不動,任由阿蘿擺弄。
「你這脈象……」
漸漸地,阿蘿冷靜下來,柔聲判斷道:「你的脈象不浮不沉、不快不慢、不大不小,是有胃、有神、有根的尋常脈象。」
「放心。你很好,不必擔憂上氣。」
得此結論,魏玘卻不見喜色,反而攏起眉關。
他道:「當真?」
「可我身子確實不大爽利。」
阿蘿聞言,不由圓睜杏眸:「你何處不爽利?且將症狀說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