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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視秦陸,道:「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離開巫疆、初至上京時,她仍是稚子,對人情世故一無所知。而現在,她已經發現,這片天下遠比書中所寫更加複雜。
「秦陸,你為何要幫我?」
秦陸沉默。他往懷裡摸索,片刻後,取出什麼,向阿蘿遞來。
「娘子請收下。」
那是半塊玉佩——紋路精緻,毫無瑕疵,若要識玉之人鑑賞,一眼便知其乃上等白玉。
阿蘿顰眉,並未立刻接過。
秦陸見狀,嘆息道:「娘子莫怪。此乃亡妹遺物。」
阿蘿大驚,不禁抬頭看向秦陸——他神情依舊,雙眼黝黑,遠比魏玘暗沉無光。
可還未等她讀懂他眼神的含義,便聽他又道:
「亡妹曾與娘子一樣,因她面容姣好,也被肅王擄掠至王府中,久困此處,不得解脫,最終鬱鬱而終,自縊於後花園內的梨樹之下。」
此話落罷,阿蘿心頭一懾。
她張唇,本欲說些什麼,卻如鯁在喉,發不出任何聲音。
還在巫疆時,她想,魏玘是獅子,倨傲、冷冽、從來不落下風;可現在,因著魚杏兒、秦陸等人的話語,還有她的遭遇,魏玘於她已越發模糊。
她不是第一個被困在這裡的人嗎?甚至說,魏玘曾為此害得旁人丟了性命?
阿蘿迷茫又驚懼。
幾是本能地,她後退一步,撞上了冷硬的山石。
秦陸沒有給阿蘿細想的時間。
他上前,靠近她,道:「我見娘子,如見亡妹。」
「你二人年歲相近,經歷類似,若來生有幸相遇,想必也會義結金蘭。因此,娘子的忙我一定會幫,只望娘子儘快逃脫,不要重蹈亡妹覆轍。」
邊說著,他邊伸臂,已於半推半就間,將那半塊玉佩塞入阿蘿手中。
秦陸又道:「若娘子能逃出王府,可以去投奔我的友人陳廣原。」
「你是巫人,在上京無依無靠,恐怕難以獨活。但廣原兄與我交情甚篤,見此信物,便如見我本人,定然也會助你。」
「自後宰門往陳府去,路徑如下,娘子且聽。」
……
與秦陸分別後,阿蘿在後花園裡停留了許久。
日輝灑落,身旁鏡湖波光粼粼。她坐在大石上,如初至王府時那般,凝望著湖的另一邊。
這兩日,她經歷太多,以至於回想時,每向前揭開一寸,掌溫也丟失一寸。想到後來,她只覺手腳發冷,不自覺地併攏兩膝。
阿萊鑽出,游往裙上,靜靜注視阿蘿。
阿蘿撫著它,一下又一下,擦去墜往蛇首的淚水。
她想起,從前蒙蚩在時,總是不允她哭。他說,他是巫疆的勇士,而她身為他的女兒,不論遇見何種危難,都要泰然以應。
蒙蚩離去後,她常常想念他。但她曾經的所有思念,遠不如此刻來得濃烈。
阿萊搖著頭,連連頂動她的手。
阿蘿小聲道:「對不起。」
她總感覺,阿萊似乎與蒙蚩一樣,看見她哭就心生焦急。可這是第一次遭遇這樣的事。她也不想哭,淚水卻難以忍住。
不遠處,攀談聲由遠及近,說著陌生的越語。
阿蘿循聲望去,看見陳家丞領著一名僕役,向此處徐徐走來。
老人精神矍鑠、意氣風發,仿佛經歷了天大的喜事,在與同行人誇讚炫耀。
仔細一看,她才發現,陳家丞著了一襲藏青銀紋圓領襴袍,其上織有金線與麻線。金線精緻、鶴紋欲飛,而麻線簡樸、相形見絀。
阿蘿轉回了頭。
她抹去淚,拍了拍阿萊,示意對方藏回袖裡。
在陳家丞與僕役抵達湖畔前,她站起身,往樹叢借路離開。
……
回到尋香閣,阿蘿不再哭。
她收好玉佩,便坐在案前,勉力將所有事梳理一遍。
入夜後,閣外突起喧譁,似有不少人在跑動。阿蘿無心管顧,只想無人敲門就是與她無關。
倒是這足音入耳,急促如鼓點,終於催著她拿定注意。
她要去找魏玘——要將所有疑問與他說個清楚。
他為何帶了她走,又要在這裡關住她?他到底如何看待她?他對她的那些好,究竟是不是因為她有用處?還有,秦陸的妹妹又是怎麼回事?
她不通人情,卻也在書里學過,人心隔著肚皮,只有張開嘴,才知道彼此的想法。
這是她予他的、最後的一點信任。
念及此,阿蘿安頓好阿萊,走出尋香閣。
她立於階上,向西眺望——那裡有杜松指引過的謹德殿,青瓦金檐,是魏玘的居所。或許,杜松又在騙她,但至少,她要先去看看。
夜色茫茫,肅王府燈火如綴。
今夜的天似乎比從前更亮,但周遭卻毫無響動,連方才的喧譁聲與人聲都盡數湮滅。
莫名地,阿蘿有些緊張。
她提息,又吐出,定了定心,才走下台階,往謹德殿去。
「阿姐。」有人自後喚她。
阿蘿步伐一頓。
她知道,這些天,每逢亥時,魚杏兒都在尋香閣外坐著,今夜也不例外。
阿蘿不回頭,只道:「你又要與我說什麼?」
魚杏兒道:「我看你先前一直望向謹德殿,如今動身,可是要去尋找肅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