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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憋紅了臉,抓耳撓腮。
「可、可我明明……待你不算太、太客氣。」
阿蘿讀出他愧怍,搖頭,道:「我不生你的氣。」
「我知道,你受了魏玘的命令,不讓我出去。你若不聽他的,就會被他懲罰。如果我是你,我也不想被罰,未必會比你做得更好。」
「但是——」阿蘿話鋒一轉。
「你有難處,可以說。如果以後你還騙我,我會生氣的。」
杜松羞愧難當,賠笑道:「別,我可不敢了。」
「我杜松少說也在王府里混跡多年,往後,誰要是還敢欺負你,我第一個不答應!」
川連在旁,聽見這番話,不由嘴角上揚。他知杜松頑劣,恐其惹人動怒,本已做好了調停的準備,卻不料二人能化干戈為玉帛。
忽然,阿蘿又記起什麼。
她伸手,遞出方才的包裹,道:「給。」
杜松疑惑,接過拆開。
只見綢布散落,銀光迸發,竟是滿噹噹一包銀兩。
二人錯愕半晌,才聽杜松道:「這……這又是?」
阿蘿解釋道:「是我賠給你的。」
「魚杏兒說,因為我,你被魏玘扣去了半年的月俸。你要贍養阿吉與阿娘,沒了錢兩,恐怕難以為繼。我不知你月俸多少,就先給你這些。」
提及罰沒月俸,杜松、川連面露狐疑,不由對視一眼。
川連道:「阿蘿娘子,杜松只被殿下罰去了一月的月俸,並不是半年。」
杜松道:「確實如此。」
川連又道:「阿蘿娘子,那魚杏兒並非良善之輩,先前她助你離開,也是另有目的、欲借你之手接近殿下,不是真心幫你。」
得此印證,阿蘿顰眉,將信將疑。
她掀眸,目光閃爍,猶豫道:「魏玘他……」
他陰沉、冷戾,看上去確實做得出這種事——這也是她並未懷疑魚杏兒說辭的原因。
聽出阿蘿的弦外之音,杜松眉頭一皺。
他道:「阿蘿娘子,你要這麼說,我可不愛聽。殿下只是嘴毒了些,但人不壞。他知我要贍養二老,總會賞我金銀,為我補貼家用。」
他頓了頓,回起精神,又道:「而且,我這回受罰,殿下專程賞了我一帖敷藥。要不然,我受了杖刑,可沒力氣站在這兒與你們說話。」
阿蘿眨眸,看杜松神情,一時心生茫然。
自來到上京後,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旁人在談及魏玘時,眼裡凝著碎星。
她咬唇,輕輕駁道:「但我看見的,與你所說不同。」
「他利用我,不讓我離開,還用我阿吉的性命來威脅我。他說話冷冰冰的,總是算計,讓人看不懂他的意思,就像是……他沒有半點真心。」
此話擲地,周遭頓時靜默。
誰也沒有應答。唯有冷月無瑕,如潮落下,浸滿屋檐。
阿蘿疑惑,看向面前,發現杜松垂首、川連苦笑。她不明白,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又隱約感覺不對,自氛圍里嘗出一絲冷意。
好半晌,杜松才搖頭,卻並未多說,只慨嘆道——
「殿下他也得活啊。」
阿蘿顰眉,道:「我不明白。」
杜松與川連對視一眼,心照不宣,放棄闡釋。
今夜之事,已令二人知曉:面前這名巫族女子,澄澈純善,不諳世事,冰心一片。與她說得再多,非她親身體會,她定然無法理解。
只聽川連道:「阿蘿娘子,夜深了,還請歇息。」
「若娘子仍有疑惑,不妨留待往後,尋到合適的時機,盡數告知娘子。 」
……
謹德殿內,燈火如豆。
魏玘背倚主位,食指淡叩。周文成與他相對而坐,大袖拂攏,氣勢含鋒。
二人沉默,似乎各懷心事。
良久,周文成開口,道:「既如此,墜馬系秦陸所害,陳廣原也是行刺你的殺手。」
「你是為救先前那名巫族女子,方才夜闖陳府,在黨羽牽連之證尚且不明時,驚動太子、震撼朝野,以至於龍顏大怒、授人以柄?」
他身為肅王王傅,前日因差事外出,如今回了上京,才知肅王夜闖陳府一事。方才,他已自魏玘處聽得闡述,故而得出如此結論。
魏玘點頭,口唇不動。
周文成冷哼一聲,道:「算你還有些良心。」
「成大事者,無不以修身養德為先。你若當真袖手旁觀,為爭權奪利,任她受陳廣原羞辱,那與太子之流並無區別,只叫老夫看錯了你。」
話語至此,似是寬和。
誰知,下一刻,拍案聲重叩而來。
「咚!」木案猛然顫抖。
周文成臉色鐵青,道:「可你此後所為,豈有半點仁義?!」
他已聽過魏玘所言,知曉其與阿蘿之間的所有經過——師徒親密,魏玘幾乎交代了所有內情,甚至不曾隱瞞二人的誤會與衝突。
魏玘聞言,眉關一緊。
他不語,眼帘半掀,寒意凜凜,向面前人逼去。
周文成渾然不懼,怒斥道:「看什麼!難不成老夫還會怕你?」
「魏子玉,你是真心護她,還是挫敗不甘?你引她出世,又強迫她避世。你自以為周密,卻令她身陷危險。好人壞人,全叫你一人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