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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人身側,坐落著一塊荒田,內里雜草叢生、亂石堆砌。幾名巫人鎮守四角,手持繩網,圍住田地。川連立於角落,同樣嚴陣以待。
再往遠看,東園的院牆竟長出了一隻只腦袋——
原是聚集莊外的百姓都趴在牆上,等著看斬蛇的熱鬧。只惜東園開闊、院牆迢迢,成串的腦袋小得像紙上的核桃。
「今日酷熱。」辛朗忽然開口,「你不必來的。」
顯然,這話是與阿蘿說的。
阿蘿收回目光,凝視辛朗,烏淨的眸子難掩憂色。
「我不能不來。」她輕聲道。
這幾日,她忙於診治,卻也始終記掛殺蛇之事,對此放心不下。故而今日來時,她隨身攜帶診具,假使辛朗受傷,也能及時救治。
當然,她更希望辛朗毫髮無傷。
阿蘿翻找羅星袋,取出一枚小圓盒,將其揭開。
烈辣的藥香撲鼻而來。辛朗驚訝,看向一旁的魏玘。魏玘聲色不顯,只作壁上觀。
「你低下來些。」阿蘿吩咐辛朗道。
她邊說,邊舀起藥霜,在指腹薄薄抹開:「我參照書里的方子,為你做了這個,只消點上印堂穴與太陽兩穴,就能驅避蟲蛇。」
聽過這番闡釋,辛朗面露笑容。
為了今日,他已作出十足的準備,設想過種種情形,唯獨不料此刻。
他靠近阿蘿,垂頸道:「這樣好嗎?」
阿蘿眼眸一眨,只覺黑影壓來、將她籠罩其中——近是足夠近了,高度卻還差一些。
「再低些吧。」
辛朗聞言,索性曲下左膝,跪叩阿蘿身前。
「夠了。」阿蘿莞爾道。
她指尖輕點,落向辛朗的眉心與額角,仔細摩挲。
魏玘看得面色一沉,牙關咬得微緊。
牆上的百姓也瞧見了這番情形。因有距離,他們只看到辛朗單膝跪地、由阿蘿輕點眉心,並未發現驅蛇的小藥,不禁掀起竊竊私語。
阿蘿全神貫注,未察周遭動向,直待藥霜抹勻,才鬆懈心神、緩緩攙人起身。
「你要小心些。」她認真囑咐道。
辛朗頷首,尚未應答,先見宿逑趨步接近、遠遠以手勢作比。
「放心。」他只得道,「我再去作些準備。」
他一頓,又轉向魏玘,禮道:「殿下,外臣先行告退。」
言罷,辛朗旋身,隨宿逑離開,留下懵懵懂懂的阿蘿,與一語未發的魏玘。
阿蘿滯了須臾,才掀眸,覷向身旁的男人。
魏玘負手而立,眸底黑沉,眉峰落雪,漂亮的薄唇壓成一線,不知是在同誰較勁。
阿蘿咬著唇,默默垂下睫羽。
她到底是心虛的。畢竟方才,她惦著辛朗的安危,全然忽略了魏玘的存在。
莫名地,她又不覺理虧。辛朗是她的兄長,她擔憂兄長的安危,魏玘有什麼好生氣的?
可她確實好久沒有見到魏玘了。這段時日,她忙於施藥與診治,極少尋他,對他思念得緊,如今難得相見,實在不想惹他不悅。
阿蘿垂著頭,搖擺不定,小手糾纏身後。
魏玘也不作聲,目光瞟向別處。
二人就此僵持。烈日懸頂,金光如縷,織出兩道默立的身影。
片刻過去,終究是魏玘服了軟。
他以背影遮住災民視線,又囫圇一擁,將嬌小的少女摟入懷裡。
「本王沒生氣。」這話仍是咬著牙說的。
落下口是心非似的五字,他才緩和情緒,又道:「辛朗是你兄長。既然你想他平安無虞,本王定不容他有所閃失。」
「川連自會照應。你只管放心。」
「不必多慮,更不要亂走,與本王旁觀即可。」
……
辛朗並沒有讓兩人等待太久。
不出一盞茶的功夫,他重返荒田,單手握攥蛇叉,將巫刀別於腰間。
他抬目,先觀天色,再看魏玘。
彼時,魏玘已退居摘星閣內。他立於窗邊,牽住阿蘿,與辛朗遙遙相隔。
二人目光交錯,所有計劃心照不宣。
辛朗揚臂,示意宿逑。宿逑正在田角,身前壘著枯葉,得此訊號,便摸出火折、點燃葉堆。
「嘩——」火舌驟然竄起。
葉堆燃勢迅猛,燒出滾滾濃煙,似要將天幕燻黑。
災民們本在交頭接耳,一見火色,頓知大戲揭幕,紛紛收聲凝神,靜觀園內動向。
辛朗越過繩網,走入荒田。
眾人遙望去,但看他步伐挪移、探行雜草之間,不見傳說巨蟒的動向。
忽然,前方草葉微微一動。細長的白影穿出密叢,被迷煙逼出洞來,受烈日映照、勾勒身形,爍出細碎如銀的鱗光。
竟是一條雪色的白蟒!
眾人呼吸一滯,不禁看向辛朗的蛇叉,暗想叉口太小、扣不住白蛇的軀幹。
辛朗亦是有所覺察,緩緩蹲身,放下了手裡的蛇叉。
——看這模樣,是要徒手上陣。
阿蘿見狀,連忙掩住口唇、按下驚呼。魏玘在旁,默不作聲,輕輕攬住她肩頭。
正是二人動作的瞬息,田裡的搏鬥星馳電發。
白蟒蛇口大張,身軀微微一縮,便似離弦利箭,向辛朗猛然射去。
辛朗躲往後方,與白蟒拉開距離、纏鬥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