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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都尉引眾人看過內外,對僕從作好吩咐,就先行離去。
臨行前,他將阿蘿招至角落,一語道破她巫族身份,告誡她小心行事。
翼州位于越巫邊陲,翼州城也是巫人入越的必經之地,常可見巫人出入。城中越人視此事為煩擾,對巫族愈生惡感,兩族衝突頻發。
如今正逢災荒,城內巫人多已返回巫疆,只余阿蘿一人,如不謹言慎行,恐為眾矢之的。
此外,他還強調,後院陳設凌亂、髒污,可稍作清掃,以表酬謝。
阿蘿聽進建議,更知他後話並不較真,只是怕她過意不去。
可對方既然開口,她自要應承,放下行囊後,便向僕役借來灑掃用具,清掃後院。
因著人多,阿萊游離,找了個安生地界,休憩打盹。
孩子們本在爭搶住處,看阿蘿左右奔走,也收斂脾性,主動拾起笤帚、打來淨水,幫襯她一併勞動,忙得熱火朝天。
當然,孩子終歸是孩子,掃著掃著,就按捺不住,打鬧起來。
阿蘿也不惱,樂見此情此景,一壁旁觀,一壁忙碌,幾日的疲憊都被沖淡不少。
唯獨虎兒不見蹤影。眾人想他調皮,不甚在意。
……
待清掃完畢,已近酉時。
阿萊未醒。有僕從奉來飯菜,請眾人用膳。孩子們不從,受阿蘿呼喚,才乖乖坐往桌前。
這似是阿蘿生來的天賦——與孩童,或與動物,都分外親近。
她自己倒是不餓,遂淨了手,自僕役處接過提燈,穿過月洞門,來到都尉府前。
晚風徜徉,拂往身側,吹得人尤其涼爽。
阿蘿立於門邊,舉目眺望,只見山上燈火繁盛、生活照舊,而山下幽光黯淡、十室九空,不禁鼻腔一酸,心裡越發哀切。
莫名地,她想起白日所見的災民。
他們受人阻攔,仍要撲往魏玘的馬車,口中叫嚷,聲音喧譁。
那時候,她聽不清楚,不知他們在喊些什麼;此刻想來,大抵是求救的話語,盼那奉旨而來的肅王,能給受災之人辟出一條生路。
眼下,魏玘身在何處?
阿蘿不清楚。她只知,他拋開無助的孩子,轉身離去。
但她依然相信,他另有緣由。
她曾與他共度朝夕,見識他胸懷,聆聽他抱負,更親眼看見——台山腳下,鶴氅紛飛,為給肅王送行,百餘件青衫浸染晚霞。
阿蘿低眸,垂下睫簾,遮住微泛的淚光。
她好像有些想他了。
可她不該想他。
「篤篤篤!」
剎那間,凌亂的靴音猝然奔來。
阿蘿回過神,抬眸往去,瞧見一名兵卒,受另一將領跟隨,匆匆跑向都尉府。
仔細看,兵卒似乎負著什麼人,已不省人事,只垂下一條手臂,裹在白布衫子裡,隨步伐胡亂晃著,被鮮血染紅大半。
距離快速拉近,腥氣撲面而來,昏死之人的面孔也越發清晰。
——不是梁都尉,又是誰?
三人罔顧阿蘿,直奔府內,留下兩道背影。
阿蘿瞧見,梁都尉背後皮開肉綻、不見完膚,手腕當即一顫,險些摔落提燈。
她追去,聽得眾人沸騰、亂作一團——
「李掌事,快打水!」
「竇三,去叫丁軍醫來!」
那兵卒才放人入榻,氣也不及喘,應道:「丁、丁家……受水……」
「我來吧!」阿蘿道。
她咬唇,迎上眾人目光,道:「我會醫術。我來醫治都尉。」
不待人回應,阿蘿凝定心神,依照所學醫術,旋即指點起屋內僕從。
眾人將信將疑,卻也別無辦法,只得依言而行,直到創清過面、為梁都尉塗上敷藥,聽他氣息愈發平穩,才終於放下心來。
「多謝小娘子。」將領道。
他是梁世忠的副將,知曉阿蘿借宿都尉府中,卻不知她懂醫術。
阿蘿搖頭,只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她抿唇,拂去額間汗珠,又道:「梁都尉出了什麼事,為何會受這樣重的傷?」
那等傷勢,她只在書里見過——細長,成條,表皮迸開,肉翻血涌,在背上縱橫十數道,顯是抽打所致,且下手狠辣、毫不留情。
副將皺眉,欲言又止。
兵卒憤憤接道:「都尉迎接肅王不及時,被肅王賞了鞭刑!」
「不可能!」阿蘿不假思索。
梁都尉是好人,怎會受魏玘鞭打?況且,魏玘從不曾以如此理由,對人大動刑罰。
聽她辯駁,副將沉了臉色,道:「小娘子何出此言?都尉受刑時,某與竇三就在現場,親眼看見肅王手起鞭落。」
「還有鄭太守!」兵卒又道,「他巴不得咱們都尉受刑,在邊上哈哈大笑!」
阿蘿一怔,自知失言,道:「對不住。我不是懷疑你們。」
「我、我只是……」
她只是無法相信,更不敢相信,魏玘會是這等模樣。
「阿姐。」虎兒的聲音忽然冒出。
他不知何時回了府,貓在眾人身後,又道:「你別想了。」
「我知道你們……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但你曉不曉得,那在翼州城裡胡作非為的鄭太守,是肅王的從舅?」
此話出口,宛如平地驚雷,引得眾人左右顧盼,先看阿蘿,再看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