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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已走出困境,川連卻徘徊於原地。
可他明明與她一樣幸運——她有魏玘,而他也有鄭雁聲。
她挽起小手,遵循他視線,也眺望那枯山,一壁誠懇道:「我想,你該與德卿說說。」
「你若有顧慮,應當好好告訴她。」
「萬一這顧慮不算什麼,或是可以解決,你若不說,那就可惜了。」
川連聽著,沒有打斷,亦不曾反駁。待阿蘿話語末了,他沉寂良久,終於落下一聲低嘆。
他抬眸,望向阿蘿,道:「我和您不一樣。」
「您或許無法明白,但……」
「某一人,或是某一些人,生來就屬於特定的位置。」
作者有話說:
第110章 霧中雲
阿蘿一怔, 旋即低垂睫羽。
她確實無法明白。
位置一詞雖然簡短,含義卻格外浩瀚, 囊括權勢、地位、職責云云。純稚如她, 很難判斷其中真意、聽得弦外之音。
正因此,她才心生愧怍,想她對川連知之甚少,不應擅自臆斷、妄加評議。
「對不住, 我不是有意的。」
「我只是……希望你和德卿都能好好的。」
「不打緊。」川連道, 「您沒有做錯。多謝您記掛。」
這話說得平穩, 口吻也鎮定,聽得阿蘿掀起眼帘, 覷向身旁的青年。
甫一抬眸,溫潤的笑意映入視野。川連唇角微揚,眉宇舒展, 任由金日雕琢他面龐, 灑下一片渺小、淺淡的薄光。
這是他一貫的笑容。阿蘿對此十分熟悉。
在她看來,川連與魏玘大相逕庭。魏玘倨傲、凌厲,是漂亮的兵器;川連則溫和、敦厚, 像清潤的淨玉, 與辛朗有些相似。
可現在,她莫名感覺,比起魏玘與辛朗,川連更多出一份疏離。
阿蘿眨眸,目光遊走, 打量川連。
似是發覺她視線, 川連抬首, 與她對視。
眸光交錯間, 一汪亮光闖入另一汪潭色——那雙鹿似的杏眼裡,寫滿關切與探究,又維持著妥帖的禮貌,容人一目了然。
川連仍笑,寬慰似地,暗自嘆息一聲。
又一次,他生出感慨,想魏玘鍾情於阿蘿並不奇怪。她太真誠,任何人都抵擋不住她的善意。
他道:「我並不討厭我的位置。」
「所以,我只能走這一條路,也必須走到盡頭。」
阿蘿顰起眉來,越發聽不懂了。
尚不待她咀嚼或追問,少年的聲音先遙遙扔來——
「阿蘿娘子!川連!」
二人循聲望去,眼看杜松疾步前行、抵達身前。
他止步,抬掌拂了汗,才道:「娘子,仁醫會的馬車來了,正候在裕門外頭,道是巴老先生尋你去悲田坊一趟。」
悲田坊三字入耳,阿蘿心神一搖。
只一剎,她按下思緒,柔聲道:「可是出什麼事了?」
杜松搖頭道:「小人不知。」
「但……」他頓了頓,續道,「看外頭那民醫的臉色,應當不是什麼好事。」
阿蘿頷首道:「我知曉了,多謝你。」
言罷,她挽裙要走,忽記起魏玘的囑咐,又停下步伐。
魏玘說過,她可自由行動、不必顧慮。但她心裡清楚,她與魏玘關係密切,倘若行事不慎,恐會給王府上下增添麻煩。
更何況,她已受人綁過一遭,該有的戒備自是不能少的。
遂道:「杜松,請你將我的行程告訴子玉。川連,辛苦你隨我同去,應當不會太久。」
……
馬車奔馳,離開上京城,駛向悲田坊。
直至馬匹停歇,阿蘿掀簾下車,眼見一方山莊聳立林間,黑瓦白牆,肅穆莊嚴——白髮老翁拄杖而立,受學生跟隨,靜候莊前。
阿蘿提裙,禮道:「阿翁。」
巴元略一頷首,便旋身,引路道:「你我且行且談。」
眾人動身,拾級而上。巴元、阿蘿在前,學生、川連在後,兩方間隔少許。
悲田坊乃是民間營建的安養山莊,位處上京郊外,受山野合抱。山莊內里區劃分明,除卻康養之地,一併設有診堂,供附近百姓尋醫。
阿蘿行走其中,一壁環視四周,看見民醫三兩攀談、病患結伴踱步,隱有悲鳴自牆後傳來,許是那頭收留了重症病患。
一時間,她心神又散,朦朦朧地想起父親。
倘若魏玘所言不虛,蒙蚩罹患肺癆,她將會在悲田坊里,與阿吉度過怎樣的最後時光?
答案無從得知。那是她永遠無法抵達的可能。
「小丫頭。」巴元忽然開口。
阿蘿立時收神:「阿翁,我在的。您請說。」
巴元沉吟道:「老夫尋你來此,是因悲田坊近日……收治了一些特殊的病患。」
特殊?阿蘿困惑不解。
她尚未追問,便聽巴元道:「這些病患身上的病證不會傳染,但實乃老夫見所未見。」
阿蘿聞言,杏眸圓睜:「連您也不曾見過嗎?」
——巴元是仁醫會會首,行醫多年,學識頗豐,若連他也不知曉,又會是何等罕見的病證?
老人緩緩點頭,愧疚又誠懇:「的確如此。老夫醫術不精,委實慚愧。這便想你通曉巫醫,涉獵兩族醫術,或能辨出一二。」
談話間,眾人已穿過遊廊,來到一座屋宇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