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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玘勾唇,不出聲,佇立原處,靜靜觀她。
他目光悠曠、沸熱,滾著眷念的沸火,投往阿蘿身上,忽令她身脊一燙。
阿蘿轉頭,發現了魏玘。
她驚喜,趕往他面前,道:「子玉,你回來了!」
魏玘笑道:「特意等我?」
阿蘿點頭,認真道:「我等你許久了。」
得此回應,魏玘笑意更深。
他外出,而她等候,宜室宜家,恍若夫妻多年——此等幸福,是他從前的奢望與妒恨,卻是如今的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不待他開口,便聽阿蘿輕咳兩聲,又道:「你喜歡什麼顏色?」
提問來得突然。魏玘眉峰一挑。
他道:「為何提問?」
阿蘿不答,臉頰發燙,十指愈加糾纏。
魏玘知她心裡有事,也不催促,只環臂,好整以暇地看她。
阿蘿的心裡好不自在。
魏玘沉著,眸如點漆,定定凝視她,幾乎要讓她撐不住、把秘密說出口了。
可她不能說——驚喜,就是要人不知,才算作驚喜。
昨夜,阿蘿翻閱書籍,臨近子時,終於查到了巫族的定情儀式。
在巫疆,女郎欲與後生定情,則要折出紙船、以表情意,將紙船染上後生偏愛的顏色、刷上熟桐油,再擇月明之夜,與後生相約河畔,放走紙船。
若後生願意定情,則會拾起紙船,與女郎歸家。
阿蘿看過儀式,決定暗中籌備,給魏玘一個驚喜,這才撇下阿萊、特意來問他心儀的顏色。
既是驚喜,她定然不能透露內情。
阿蘿橫下心,微紅著臉,道:「我只是隨意問問。」
話音剛落,她又怕魏玘胡亂回答,不禁顰眉,下意識靠往他面前。
暗香迎面而來,魏玘尚未反應,便見少女傾身,小手挽他臂膀,長睫卷翹、微掀,遮不住她杏眸凝水,波光楚楚搖曳。
「子玉,你告訴我吧。這對我十分重要。」
——聲音綿軟,似能掐出水來。
魏玘心念微動,望入阿蘿杏眸,忖過須臾,才道:「白。」
從前,他喜玄,因玄色沉冷、內斂,叫人捉摸不透,更能融於黑夜、妥善掩藏自己。而今,他鍾情於阿蘿,喜她素淨,尤愛她如雪的純澈。
「無瑕、皎潔的白。」
得到答案,阿蘿道:「我知曉了。」
她眨眸,又想起另樁事,便道:「子玉,我還有事要問你。」
「周王傅說,有一游醫結社,只要通過考驗,就能加入其中、研習交流,是真的嗎?」
話題陡轉,魏玘的眉宇頓然一沉。
他曾收到會首回復,知曉仁醫會考核之事,對此心有不滿——憑他的權勢,如要阿蘿加入,只需三兩句吩咐,本不必大動干戈。
可阿蘿無辜,魏玘不會對她動怒,遂道:「自然。」
阿蘿聞言,眸光立時迸亮。
她動唇,還未作聲,便聽魏玘又道:「你若有意,只待本王運作,自可略過考驗。」
他字句清晰、口吻截斬,卻令阿蘿面露茫然。
她眨眸,滯了片刻,才道:「為什麼?你幫我略過考驗,那還要我做什麼?」
魏玘挑眉,神情似是意外,道:「不好嗎?」
他是大越的肅王,有他的庇佑,不論她想做什麼、去哪裡,都輕而易舉。在他看來,這是極大的便利,她沒有推辭的道理。
阿蘿眨眸,看向魏玘,心底泛過一絲異樣。
很快,她為異樣找到理由,想他應是太擔心她、怕她無法通過考驗,便道:「子玉,我不要緊的。若有考核,我定會認真準備。」
她後耳微熱,眸光閃爍,睫簾扇動間,流出幾分少女的羞怯。
「你為我著想,我心裡歡喜。」
「但我也想你相信我,叫我去試一試。」
魏玘聽著,不禁眯目,自上而下,走過阿蘿面龐。
她眸里有光,清淺地映著他,好似星火,透出灼亮、晶瑩的期盼。
魏玘勾唇,道:「就依你。」
如此小事,她既出口求他,他自不會拒絕,只管為她鋪好退路。況且,蒙蚩之事,他尚未做好準備,不如先讓她專注仁醫會,給他留出時間。
「隨本王去良醫所。與你細說詳情。」
……
仁醫會考核共設兩道。
其一為醫問,只作答卷,由仁醫會民醫入府,奉上考卷,在承運殿內完成即可。其二暫時隱匿,待醫問通過後揭曉。
對於醫問,阿蘿並不緊張。
她雖少有行醫實踐,但博覽群書,又常持書本、對照請教太醫,最不懼理論問答、典章行測。
縱如此,阿蘿依然盡心盡力,認真準備。
她在良醫所學習,目睹府里人自病中痊癒、恢復健康,便想,她總要做些事,不光幫上魏玘的忙,也要讓府里人過得更好。
阿蘿記得,書里說過,好問則裕,自用則小[1]。
能入仁醫會、向名醫請教,是她千載難逢的機會。她定要通過考驗、抓住機會。
於是,這幾日,肅王府眾人時常看見,有一嬌小纖影,手持書卷,漫步小徑、池畔、遊廊之中,念念有詞,背誦脈經、素問等。
阿蘿勉力如此,自被魏玘看在眼裡。
可他有事務在身,不能時刻伴她,遂命典膳所為她烹煮蹄髈、桂糕等,討個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