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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曾想,魏玘仍被阿蘿牽動心弦,鬱鬱寡歡。
自古成王者,多為孤家寡人。思及此,吳觀感慨萬千,不禁長嘆一息。
「山長有指教?」魏玘突兀開口。
吳觀聞言,意識到自己僭越,忙道:「老朽不敢。」
魏玘唇角一勾,不再多說。
吳觀見狀,心生忐忑,暗自琢磨起魏玘的意圖。
他與周文成雖為好友,學識相近,脾性卻天差地別——他世故、圓滑,周文成嚴厲、剛直,因而二人對待魏玘,態度並不一致。
正思索間,忽聽魏玘道:「山長。」
吳觀收神,道:「老朽在。」
魏玘默了片刻,才道:「本王有事相求。」
吳觀一怔,不由停下腳步。
自他與周文成結識魏玘起,至今有六年。這六年來,魏玘居於暗處,經營書院,栽植學子,從未索過任何回報,更不曾放低身段、開口請求。
抬目看去,只見魏玘雲淡風輕,仍負手前行,已走出三五步遠。
吳觀忙追上,道:「老朽不敢當,但請殿下吩咐。」
魏玘並未回頭,背影默冷如山。
他道:「書院人才濟濟,十步芳草。惟願眾位先生、學子,若與阿蘿相逢,不論何時何地,均能推心置腹、鼎力相助。」
——這席話鎮定、坦泰,擲地有聲。
吳觀未答,注視魏玘,竟覺肩頭如重千鈞。
恰有微風吹來,拂過道途。二人寂然之間,唯聽足音頓響、青葉婆娑。
良久,吳觀抱袖,道:「殿下放心,書院萬不辜負。」
……
百膳軒內,阿蘿與學子相處融洽。
她從未接觸過這樣多人,饒是在肅王府內,也只與杜松、川連、周文成等來往。故而最初,她還擔心自己越語不熟,或要與人溝通不暢。
幸好,學子友善、隨和,其中不乏擅巫語者,能從旁輔譯。
是以眾人侃侃而談,說遍兩族美食,恨不得當場制上酸壇,一起醃魚來吃。
待聊完了,阿蘿未離,留在百膳軒幫廚。
她動作麻利,循巫族做法,備上白水燉肉、火燒青魚、辣骨芥菜等。雖然材料有缺、難復巫疆原味,但香氣依然撲鼻,惹人垂涎。
備好晚膳,眾人齊聚膳堂,卻並未開膳。
阿蘿坐於椅上,聽人提及山長、肅王云云,便知是要等吳觀、魏玘抵達,才好動筷。
誰知,眾人等候良久,始終不見二人蹤影。
有學子外出尋覓,很快返回,道是肅王與山長忙於正事,恩准眾人先行開膳、不必等待。
阿蘿聽罷,擔心二人錯過晚膳、興許會餓肚子,但聽身邊人說,百膳軒內有學子當值、何時抵達均可進食,便放下心來。
用過晚膳後,魏玘依然未至。
阿蘿想他有事在身,也不尋他,只跟隨學子,前往臨時居所。
……
兩人前行,穿過竹林,在一座小屋前停下。
阿蘿抬眸望去,便見屋宇肅穆、黑瓦白牆,與陳府的廂房很是相似。
學子轉身,向阿蘿揖禮,道:【這間屋宇原是書院客房,與學堂有竹林相隔,清淨無人。娘子回京前,暫且居於此處。】
阿蘿道:【我明白了。】
她抿唇,猶豫了一剎,仍道:【魏玘呢?他住在何處?】
學子抬手,指向前方。
阿蘿順勢望去,這才發現——另一座屋宇屹立不遠,與她迎面相對,規模卻龐大許多。
她點頭,道:【我知曉了。多謝你。】
學子連稱多禮,抱手告辭。
一時間,深院幽僻,唯有阿蘿一人獨立。
夜幕已至。月華如織,冷涼似水,掃過竹影、屋檐、石階,也將阿蘿浸入其中。
她抬頭,仰望夜空,只見眾星拱月、微光閃爍。
「嘶嘶。」青蛇鑽出袖來。
阿萊攀上肩頭,蹭過阿蘿一下,便游身,鑽入屋前樹影。
不知為何,阿蘿心裡空蕩蕩的。
先前,她與學子攀談,置身喧鬧之中,無暇思索其他。而此刻,萬籟俱寂,她忽然感覺,好像除她之外,世間已再無旁人。
為何會變成這樣?阿蘿不明白。
走入天下,本是她的心愿。可如今,她站在這裡,卻像被悵惘纏身、無法擺脫。
阿蘿垂首,盯住足下的影子,摸不透自己的心緒。
她停留一陣,便動身,向外走去。
……
阿蘿走在書院內,閒庭信步,權當散心。
正是戌時,各處燈火沉寂,少見學子出沒。春光將逝,已有蟬蟲躁動,鳴叫寥寥。
不知不覺間,阿蘿來到風雩亭附近。
遙看去,一方石亭立於池中,重檐鏤刻,雕樑畫棟。
——有人跪於亭內,宛如石像。
阿蘿一怔,走近,見那人竟是段明,驚訝道:【你在做什麼?】
段明抬頭,與阿蘿四目相對,露出一絲苦笑。
他溫聲道:【小娘子,見笑了。是小生觸怒肅王殿下,受罰跪於此處。】
罰跪二字入耳,阿蘿雙唇一抿。
這確實很像魏玘會做的事。可這些天,她聽了許多,也看過許多,仍記得杜松、周文成、吳觀等人的話,不由心生動搖。
她輕聲道:【他總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