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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酒者眾。酒肆座無虛席。
馬車駕輕就熟,繞入後方窄路,停於一扇小門之前。
阿蘿下了車,受魏玘牽住,與守衛擦身而過,穿過小門,又走下深梯、通行甬道,聽得好一陣火把嗶剝聲,終抵達木製的牢門。
牢門後,仍是細長的暗道,獄室林立兩側。
川連立於門邊,似已等待多時。
發現二人,他目光驟亮,轉瞬又黯淡,抱拳一禮,便低下頭去。
魏玘領著阿蘿,與默立的川連擦肩而過。
一道低語擲地有聲:「跟上。」
川連一訝,如蒙大赦,便提步,跟隨阿蘿身後。
覺察二人古怪,阿蘿眨動雙眸,有些不解,很快又拋之腦後。
一行人經過牢房,眼見不少囚徒與守衛。囚徒衣衫襤褸,守衛嚴陣以待。時有鞭笞聲起,伴著悽厲的哀嚎,隔牆悶悶傳來。
怯意油然而生。阿蘿咬唇,攥緊魏玘的手。
魏玘旋即予她回應,著力一重,同她十指相鎖,幾將她小手裹入掌里。
終於,幾人來到最深的牢房。
隔欄看去,一名囚犯垂首、環臂,冷極似地,渾身打顫,不住哆嗦,緊緊蜷縮角落——應當正是松香茶寮的暗樁。
門邊的守衛迎上前來:「參見殿下。見過……」
說著,他目光一挪,對著阿蘿,話語哽在喉頭,不知作何稱謂。
魏玘淡聲道:「我妻。」
他不假思索、理所應當,聽得阿蘿心尖一燙。
她抿著嘴,笑起來,挽住身邊人,受守衛錯愕的打量,嬌怯又靦腆。
守衛會意,忙道:「參見王妃!」
阿蘿真誠道:「你好。」
守衛愣住,倍感意外,不禁盯著她瞧。
他從未聽說肅王娶妻,此情此景卻又千真萬確。面前的小王妃雖是異族,但生得漂亮,人還和和氣氣,竟有十分可愛。
正觀察著,忽覺眼刀投來——
魏玘居高臨下,眸里生寒,威儀如雲壓城。
守衛一凜,當即旋身,為幾人打開牢門:「兩位貴主,請!」
魏玘頷首,攜阿蘿、川連走進牢房。
他道:「可曾招了?」
守衛搖頭道:「殿下,這傢伙就是不招。」
「前幾日,他便吱吱哇哇地喊疼,整天都不得消停。昨夜那人斷氣,叫趙五拉到外頭,他一瞧見,什麼聲兒都沒了。」
「其餘那二人也病得昏天黑地,問不出半點有用的話。」
幾人說話間,角落暗樁聽見動靜,身子猝然一抖。
他抬頭,看見魏玘,立刻哀嚎道:「肅、肅王殿下,求你救救我吧!」
淒聲啞如枯枝,落入阿蘿耳中,喚起她幾絲不忍。
但很快,她又記起,面前之人並非良善,而是受命於太子的暗樁,乃係陳廣原、秦陸之流,多半做過壞事,不值得她同情。
魏玘眼風一遞,冷聲道:「撬開他的嘴。」
守衛稱是,挽袖便上。暗樁慌不擇路,向後躲避,因著病累體虛,逃不過守衛的鉗制,被人欺身壓住、掰開兩頜。
魏玘側目,與阿蘿交換眼神。
二人心照不宣。只見少女松臂,摸出懷中錦帕,又徐徐揭開、顯露一豎針影。
——幸好,昨夜為防針斷,阿蘿特意多淬了幾根。
暗樁驚恐萬狀。他下顎受控,全然說不出話,一壁擰動身軀,一壁嗚嗚哇哇地亂叫起來。
阿蘿顰眉,有些苦惱。
她蹲身,接近暗樁面前,道:「不要亂動。」
暗樁一滯,正茫然時,便聽少女柔聲娓娓道來:「我要刺一下你的舌頭,為你檢查一番,瞧瞧你究竟害了什麼病症。」
「若你總是這樣亂動……」
阿蘿長睫撲扇,嬌俏靈動,態度更是誠懇萬分。
「我可能會刺得很深,要你疼得痙攣;也可能會刺得錯位,害你顱蓋爆裂。」
「當真會死的。」
「我們小心一些,好嗎?」
聽過這番話,暗樁面色慘白,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魏玘在後,瞧見這番情景,一時忍俊不禁——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阿蘿雖是認真規勸,論其成效,倒與恐嚇沒有區別。
眼前人乖順下來,阿蘿也方便許多。
她屏息落腕,手法迅疾,刺入暗樁舌尖,便見血珠沁出、絳黑如墨。
阿蘿的心陡然一緊。
魏玘在後,見她垂下眼帘、眸光冷寂,立時明了半分。
他穩住心神,落足阿蘿身側,俯身問那暗樁:「太子命你做了何事?」
談及太子吩咐,暗樁神情恍惚,連連搖頭不語。他似是怕得極了,幾乎縮成一團,本就煞白的臉愈加沒了血色。
如此舉動,反倒落實了魏玘的預感。
搶在魏玘動聲之前,阿蘿先與暗樁道:「你是自何時有了身上那些症狀?」
暗樁仍渙散著,答她道:「約莫……十餘日前。」
「十餘日……」阿蘿喃喃重複。
她嘆息一聲,眉間悲憫顯而易見:「你沒有幾日可活了。」
「你並非患病,而是中了水蠱。」
「水蟲侵入你體內,會啃噬、撕咬你臟腑。你小腹陣痛,是因水蟲吞食你脾胃;你咳中帶血,乃係兩肺有蟲卵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