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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光瞥見容祀懷疑的目光,趙榮華硬著頭皮又道,「這不是程大人,是匠工隨手捏的小人,奴婢覺得精細逼真,便留了下來…」
當孤是黃口小兒,隨意編排幾句,孤就信了?」
他指著泥像,斜眼一挑,「你瞧瞧這眉眼,鼻樑,嘴唇,還有這髮式,哪點不像程雍?」
說完,又是一副蠢貨休要誆我的篤定樣子。
孤可真是納悶了,你處心積慮來到塌前伺候,究竟是惦記程雍,還是圖謀孤?」
眼睛兀的一涼,直直逼向對面站著的佳人。
宓烏舔了舔唇,走過去給趙榮華解圍,「是我叫她來的。」
容祀擰起眉頭,難以置信地打量宓烏的表情,宓烏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那眼神分明在說自己老不正經。
他嘆了口氣,「我特意叫她過來,給你侍疾。」
孤有太子妃,有良娣良媛,何須一個賤婢前來侍疾?!宓先生,你是越老越糊塗了。」
宓烏急道:「她們都只是初定下來,還未入東宮,怎麼可能過來侍疾?」
她們不行,她就可以?」容祀斜斜瞥了眼,輕蔑地搓著掌中的泥人,「太子妃遲早是孤的正妻,即便過來侍疾,也挑不出半點錯處。
何況,孤也不怕他們議論,誰若是敢多說一句,孤便把他們醃進缸里…」
不成!」宓烏激動地挺直了胸脯,「我那些大缸都有藥材,你不能再碰了!」
容祀一拎唇,「明日叫太子妃過來,孤要幸她。」
宓烏老臉一紅,哆嗦著嘴唇斥道,「你這身子,幸不了!」
孤自己有數。」
你有個屁數!」
容祀冷眸一掃,宓烏也不怯怕,索性跟他對視起來。
宓先生,你今日有些不一樣。」
宓烏氣道:還不知誰不一樣,天天變臉,變得他心神不寧,暴躁不安。
你像是急著求死,想要孤來成全你。」
宓烏嘔了口血,咽進嗓子眼,自己養的,怎麼就養成大逆不道,喪心病狂的模樣?!
他回過頭,卻見趙榮華一臉淡然,仿佛事不關己,只是恭敬謙遜沒有一點不滿。
容祀將泥像往趙榮華手裡一拍,沒甚耐心地嘟囔,「滾吧,今日孤心情好,不想殺人。」
他身子有些沉,胸口隱隱作疼,低頭,便瞧著傷口崩開,滲出大片血跡。
宓先生,疼…」
說完,人就咣當一下,昏死過去。
趙榮華抱著泥像,站在牆根,看著他們手忙腳亂抬起容祀,又是換藥又是清洗,忙活了半個時辰,宓烏才有空隙與她說上話。
夜裡,不如還是我留下吧。」宓烏自知理虧,也沒敢再提旁的要求。
趙榮華乖巧的點了點頭,道,「宓先生,那我便出宮了。」
宓烏為難的想要拒絕,可又想到容祀方才的話,禁不住頭疼,「那你還來嗎?」
趙榮華彎起眉眼輕輕一笑,「不來了。」
抱走了泥像,照著容祀昏迷前的樣子看,似乎往後都用不著她了。
他說的清楚,他有正宮太子妃,也有良娣良媛,美人環繞,個個都是身份尊貴的主兒,的確無論如何都輪不到她一個門第敗落的人去侍疾。
可…」宓烏思來想去,心中甚是不安,又不能強人所難,他重重嘆了口氣,喪著臉求道,「那你回去後,可不可以給你師父寫封信,問問她,何時再回京城。」
他用錯了藥,雖保全了容祀的性命,可似乎也讓他的腦子出了問題,與他而言,這很棘手。
但對凌瀟瀟來說,越是偏門的症狀,越是好醫。
凌瀟瀟曾勸他,順其自然,不要過多干涉容祀的身子,可他著急,用了烈藥,這才弄巧成拙,導致了如今的局面。
容祀若是痴了,他也不想活了。
宓烏拉下老臉,很是可憐的看著趙榮華,
趙榮華欠了欠身,同情且理解宓烏的擔憂,「宓先生,你放心,回去後我便修書一封,與師父仔細說明殿下的症狀,你也不要過分自責,畢竟殿下看起來,其實並無大恙。」
除了不認得她是誰,旁人容祀倒是記得很清楚。
出了宮門,趙榮華竟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
自然,信她是不會寫的。
容祀既已忘了她,便等於給她重新來過的機會,往後不管日子再難,總歸是不用以色侍人。
只希望他是永遠忘了,別再像前兩回似的,短暫如流火一般。
葛嬤嬤看見她頸處的掐痕,心裡頭一陣驚懼,也沒敢多問,便替她備了熱水,將宋文瑤拉到自己屋裡。
宋文瑤的情形一日好過一日,雖還是不願開口說話,卻因為有了畫畫這項愛好,眉眼間都逐漸有了神采,像乾涸的荒土淌過了細流,涓涓緩緩,整個人都蓬□□來。ωáP.ā⑥ΚsW.cóm葛嬤嬤握著趙榮華給的銀子,從未斷過給宋文瑤的補品供應。
想著十幾年前李氏命她造下的業障,葛嬤嬤終日難安,便是攜著宋文瑤逃出京城的那些年,她總會想起由自己親手下到飯菜里的毒/藥,害了趙三郎,也害了宋文瑤一輩子。
這種不安像是潛伏在骨頭裡的小蟲,時不時便會咬噬幾口,提醒她別忘記,做了惡事,是要還的。
她在堂中,看著爐子上燉的湯羹咕嚕咕嚕冒著熱氣,不禁抹了抹眼角,將砂鍋挪下,蓋了爐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