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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中的直棱窗開著,透過窗牖,能看到院中的海棠打了骨朵,滿樹的淡粉色,花牆矮矮的,從前堆疊的擺件全都不見,灰撲撲的看不見一絲鮮亮。
趙榮淑趿鞋下床,走到妝奩前,難得有心情自己篦頭。
妝奩底下還有些半舊珠釵,花樣都不是時興的,她挑出一枚海棠花嵌石榴石步搖,對鏡往髮髻上比劃了一下,珠釵雖舊,可她的臉色更顯難看。
趙榮淑嘆了口氣,將步搖塞回匣中。
一轉頭,便見趙榮錦幸災樂禍的倚著門框。
她今日穿了件緋紅色廣袖儒衫,內里是淡粉地長裙,層層疊疊的裙角隨著風吹擺出流光溢彩的顏色,趙榮錦用越羅小帕掩著唇,輕輕嗤笑出聲。
那滿頭珠釵被光一照,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就那麼直直刺進趙榮淑的眼中。
她攥了攥拳,勉力抬起眼皮,「妹妹又得了閒暇,過來痴嘲與我。」
說完,便覺得胸口一陣短促的憋悶,趙榮淑低眉輕咳了兩聲,再回頭,趙榮錦已經踏進門來,站在窗牖邊,伸手捏住水仙的長頸,將開到末期的□□直折了下來。
倒不是她有空過來促狹,只是如今的趙家,被京中所有世家貴族排斥嫌棄,便是在開春之時,往年本該熱鬧的月份,連一個邀帖都無,唯恐跟趙家惹上關係,害了自己。
她實在閒的要生出病來,這才滿園的溜達,好容易撞見個不如意的,出口譏諷過過嘴癮。
我真是為你不值,當初還把她當親妹妹,護著捧著,你瞧瞧人家,轉眼攀上了富貴,哪裡還記得你從前半點好。」
趙榮錦故作誇張的嘆了口氣,「早知今日,你當初還不如同我一樣,索性跟她撕破了臉面,也好過現在有苦難言,被她當猴子一樣戲弄。」
二妹妹說的哪裡話,華兒既答應了我,自然會全心去辦,我是長姐,哪裡會不信她。
你也不必挑唆,有這閒心,倒不如去看看二嬸嬸,她那嘴巴,一到颳風下雨天,便又癢又疼…」
你!」趙榮錦柳眉一豎,惱火的啐了口,自從母親被李氏縫了嘴,整個人性情都變得異常暴戾狂躁,動輒便出口責罵她和妹妹,她哪裡願意看她,唯恐避之不及了。
偏她爹是個心大的,整日抱著帳本地契,像是害怕自己的夫人孩子惦記,每每藏得誰都找不見。
趙榮錦甚至懷疑,若是東宮解了對趙家的監視,她爹能立刻丟下他們娘三,抱著這些東西逃之夭夭。
你不信,便在那傻等吧,我倒要看看,她是耍你還是幫你!」
出門前,她故意說得言辭鑿鑿,就怕趙榮淑聽不到,心裡不生氣,「可憐大姐姐好好年華,竟老的跟大嬢嬢一樣,別說門當戶對,便是破落戶,恐怕也不敢過問!」
趙榮淑被她氣的一口氣沒緩上來,愣是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癲出來。
大小姐,喝口水。」
趕回來的婢女著急的從案上倒了杯冷茶,一邊替趙榮淑順氣,一邊寬慰,「二小姐故意激你,你怎麼還能當真。」
趙榮淑心裡明白,自小到大趙榮錦都是這般猖狂,仗著二嬸嬸的寵愛,簡直在整個趙家都無法無天。
可她就是忍不住生氣,喝完了茶水,她啞著嗓音問道,「見到華兒了嗎,可有說過何時能去獄裡探望爹爹?」
婢女當即冷下臉來,不情不願地將杯子用力往桌上一按,「二小姐雖跋扈,可有句話說的是對的,大小姐白疼小小姐了,她根本,根本就不願意施以援手。」
趙榮淑心裡一涼,仍忍不住問了句,「那她到底怎麼同你講的?」
奴婢哪裡見得到她?!」
奴婢還沒走進門裡,便被人推了出來,幾個精健強裝的侍衛拿刀架在奴婢脖子上,警告我,若敢再去,就一刀砍了我,我嚇得,哪還敢再多問,大小姐,她真是,真是一點情分都不念了。」
婢女嚶嚶地哭了起來,用帕子按著眼角,像是受了莫大的冤屈。
趙榮淑渾身一軟,婢女眼疾手快攙住了她,這才沒有跌坐在地。
她果真這樣狠心?」
奴婢絕無半句謊話,小小姐正是受寵的好時候,定不會為了咱們惹太子不快,她自己過得倒是好了,哪裡還記得趙家養她的恩情!」
趙榮淑揉了揉眉心,痛苦的合上眼。
她仿佛走近了一個窄巷,四面全是高牆,而她就杵在高牆之內,眼睜睜看著那一堵堵牆壁轟然倒塌,而她避無可避,灰頭土臉之中,茫茫煙塵嗆得她難以喘息。
她想跑,用盡渾身力氣卻跑,然腳剛踏出一步,失重的恐怖感撲面而來,她墜了湖,一頭栽進尚且冰冷的水裡。
趙榮淑猛地回過神來,低頭,看見自己的腳已經踩在池子邊緣,失了橋欄的保護,整個人都懸懸欲墜。
她心裡一驚,嚇得立時往後連退了數步。
婢女匆匆奔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湊到她跟前,警惕地環視了四周,這才壓著嗓音說道,「大小姐,有貴人想要見你。」
第61章
偌大的常春閣,自過了上元節後,便顯得異常冷清。
柔妃誕下公主後,袁氏著人送了一副長命鎖,幾件孩子穿的小衣裳,藉口尚在病中,怕給孩子過了病氣,便一直沒去探望。
池子裡化開了冰,游魚肆意覓食,幾尾火紅的錦鯉游得最是歡暢,爭先恐後去啄袁氏落下的魚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