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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接過金釵,插進盤好的寶髻中,又對鏡扶了扶,捋出珠串,盪在髮髻一側。
其實老夫人是向著你的,若不然小小姐得了什麼寶貝,老夫人也不會讓她給你。」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趙榮錦更是來了氣。
她鼓著腮幫子,連聲音都尖銳起來,「我用的著她施捨,還不是因為那老東西帶她出去赴宴,得了那些珍貴物件,她哪裡是大方,分明就是炫耀,炫耀她能去,能得到旁人歡喜,我不能!」
手掌啪的拍到桌上,頭皮一疼,趙榮錦嘶了聲,罵了句,「仔細你的手。」
婢女小心翼翼再不敢插話。
趙榮錦最是喜歡這婢女手藝。
鏡中的女子柳眉略微勾深,臉頰以玫瑰珍珠粉清掃後,又在唇上敷了淡淡的一層口脂,眉心畫了牡丹花鈿,平添一絲嬌柔嫵媚。
東西要自己掙來才算本事,老吃別人嘴邊剩的,可不就是噁心!」
趙榮華離府後,李氏還是不喜自己,倒是對大房趙榮淑上心很多,那個老東西,就是喜歡聽話的。
她偏不。
婢女為她系好腰間絲絛,又將香囊穗子擺正後,取了一件純白色狐裘氅衣,這衣裳通體雪白,連頸邊的毛都濃厚沒有一絲雜色,委實珍貴。
小姐,你可真好看。」
趙榮錦眉眼一彎,頗為得意的摸出一粒碎銀子,拍到她手裡,「你的手藝也是極好的,若是一直跟著我,我也不會虧待了你去。」
婢女感恩戴德的說了好幾聲謝。
趙榮錦拎起裙裾,輕悄悄往留香閣方向走去。
容忌自用完膳便在房中小憩,幸好架子上有書,不至於太過無聊。
趙榮華離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要亂跑。
其實他很想跟著過去,可又怕她生氣,不理自己,便只得委委屈屈不情不願待在留香閣。
其實留香閣與趙榮華的小院離得不近,那邊偏僻,又挨著佛堂,聽聞夜間總有野貓穿行。
百年前,趙府還是某個王爺的府邸,後來朝代更迭,到趙榮華祖父時候,聖上感念趙老大人勞苦功高,便將此處賞給他,做安宅之用。
原先趙老大人在,錢帛不缺,各處維護修繕的極好,不曾有野物出沒。
後來趙老大人亡故,只李氏撐起門楣,趙府便一年年的虛空起來,甚至有一段日子,需要靠嫁妝來貼補開銷,委實過的捉襟見肘。
至於府邸中偏僻的宅院,少經修繕,難免荒涼,易生雜草和野物。
容忌看了半晌,再找不出新奇的話本子,便從案前起了身,將桌角的熏爐掀開蓋子。
裊裊煙霧瀰漫浮動,清甜的香味沁入鼻孔,他有些想她。
偌大的房中,除去炭火的噼啪聲,靜的有些駭人。
與他的房間相比,趙榮華的住處便顯得有些蔽塞。
回房只走了兩圈,食兒還未消,馮嬤嬤便悄悄過來尋她。
李氏究竟是沉不住氣了。
小小姐,你大概幾時能走?」
馮嬤嬤守在外頭,手指一直掀著帘子,雖語氣徐緩,趙榮華卻知道她這是在催促自己。
於是她又重新坐回妝奩前,慢條斯理的用干布擦了擦濕發,直到不帶沁涼,她從鏡旁拖出一瓶白玉膏,摳了一團,塗在手背。
馮嬤嬤進門瞥她一眼,不禁納了悶。
往常小小姐去見老夫人,每回都是聽了吩咐,便趕忙過去,唯恐叫她等急了。
這回卻是不同,她在那慢慢悠悠,塗完白玉膏,又對鏡染了唇脂,染完後,馮嬤嬤以為她要起身跟自己走,誰知,她只是回頭嫣然一笑,道了聲,「嬤嬤再等我一會兒。」
便又不疾不徐走到盆架前,淨了手,如此又將方才的過程走了一遍。
待出門之時,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
李氏的寢院最是敞闊,朱牆碧瓦,檐牙高啄,白日裡看更為壯觀。
她們進門的時候,李氏正握著手珠,合眼誦經。
聽到聲響,也並未睜眼,只是滾珠的手微微一頓,繼而恢復如常。
馮嬤嬤退了出去。
趙榮華見慣了李氏誦經的模樣,從前因為她不苟言笑,性情冷峻,趙榮華很是怵她,雖這院子別有洞天,她卻不敢像大房二房的姐姐那般,肆意玩耍。
對於這個院子的記憶,多半都是責罰。
來了。」悠悠的一聲長嘆,李氏收了珠子,將手覆在腿上,睜眼,瞧著趙榮華沉靜如水的站在對面。
心中不禁泛起猶疑,從前這個孫女,見了她跟耗子見了貓一樣,恨不能找個洞鑽進去,可今日,她好似變了個人,氣定神閒,眸色淡然。
她將猜疑隱在心中,掃了眼對面的塌,「坐吧。」
依言,趙榮華也沒推辭,徑直走上前,與她相對而坐。
華兒,你在宮裡數月,於祖母而言,每日都是提心弔膽,寢食難安。」
她用帕子抿了抿眼角,聲音含著哽咽。
趙榮華沒說話,只靜靜聽她講。
若是從前,或許她會認為祖母這淚是為她流,可眼下,她卻清楚的意識到,祖母從未想過自己,饒是現在的幾滴淚,也只是為了趙家,為了大伯二伯。
她說她寢食難安,可趙榮華卻覺得她氣色不要太好。
祖母日日擔心你被欺負,擔心容祀他…」她把帕子按在唇上,像是情緒激動到不可言語,一雙老邁的眼睛虛虛瞟向一言不發的趙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