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頁
容祀的眼睛慢慢有了焦距,視線落到她的遮不住的肩膀,伸手,抖動的手指想要替她攏起衣衫,又不知為何,生生停在上方。
廢物。」
他唇中吐出兩字,「噌」的掉了刀子,手指穿過頭髮抱住腦袋,蹲在地上,「廢物。」
這是他從前最愛批判容忌的兩個字。
無用者,在他看來,就是廢物。
容忌是懦弱的廢物,廢物就不該存在,於是他心安理得的占了這副軀體,驅趕了那個在他看來一無是處的人,不准他再次出現,不准他用這具身體用低賤的姿態同趙榮華說話,他才是強者,強者有自己的處事態度。
可今日,他從雲端被打進泥里,差一點,便瞧著她被人欺負。
他不敢看她,只蹲在那裡,拒絕回應她的詢問。
趙榮華撿起刀來,擦了擦上頭的血,這才看見院中倒了一片,原本的泥坑如同被血水洗過,入目皆是猩紅。
她回過頭來,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處問起。
她知道容祀有病,可這病還能讓他體力如此反覆,著實有些不可思議了。
院中的這些只是一小部分,等其餘人回來發現生此變故,容祀便是再發奇力,也抵不過御林軍出身的流寇,只有快些尋機離開。
她費力的舉著刀,扭頭輕聲喊道:「跟著我,咱們從後山的小徑離開。」
容祀不動,窩成一團像腳底生根了似的,連頭也沒抬。
趙榮華不得不折返回去,蹲在他旁側伸手扯過他抱著腦袋的手,「我沒讓他欺負到,你別胡思亂想。」
容祀動了動唇,瓮聲瓮氣:「孤知道。」
那你快起來跟我走,一會兒人回來了,我們便跑不掉了。」
你後悔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容祀目光落在她牽著自己的手上,雪白柔嫩,被幾滴血襯的愈發像上好的羊脂美玉。
後悔什麼?」
趙榮華眨了眨眼,汗珠從額上滾落。
耳房不透風,半晌的空隙,便渾身黏膩起來。
沒什麼。」容祀似緩過神來,起身反手握住她的小手,走到前頭將她另一隻手裡的刀接過來,雖渾身骨裂一般,他卻暗自憋著口氣,一聲都不哼唧。
回去後,孤便讓你做太子妃…」頓了頓,又道,「不做太子妃了,孤要讓你當皇后。」
……
容祀沒有與她講,其實他原本是有布防的。
可計劃好要來接應的暗衛,沒有出現,也就意味著,有人叛了他。
他想不出是誰,這次巡山,並未與太多人透露,唯一知情的,不過就是那數百人的暗衛,五人為首,各司其職,若是首領叛了,另外四人也會想方設法傳出消息。
可無一人前來,說明事情遠比他想像的還要複雜。
或許,這就是他跟安帝徹底攤牌的時機了。
胥策與胥臨接到暗號後,便火速上山馳援,終在半道與下山的容祀相遇,甫一看見容祀身上的傷,兩人雙雙倒吸了口涼氣,火速拿出宓先生備好的傷藥,送到車內。
趙榮華喝了口水,仿佛重新活過來一般,抬眼,便見容祀沉靜自若地開了蓋子,伸手便要撩她的衣裳。
我無妨。」
容祀抬眉,幽冷的眸子恢復了以往的神色,「拿開。」
趙榮華知他此時做不了旁的什麼,便依言拿開了手,由著他撩開衣角。
一條鞭痕自肩膀橫到腰間,好似將美玉斬斷,斜斜的紅痕,中間還破開了皮,隱隱露出血珠。
容祀目不轉睛看著那處,趙榮華覺出異樣,忍不住回頭,卻見他眸光閃爍,不禁想要放下衣裳,手被容祀一把握住,「別動,孤現在沒有多少力氣。」
趙榮華乖巧的轉過頭去,緊接著便感到皮膚上一股清涼,藥膏漫開,灼燒的疼痛感隨之減淡。
容祀是頭一遭給人上藥,指肚偶有觸到她的皮膚,生怕她疼,便趕忙彈開。
不過一條長痕,他塗完的時候,像是被汗水洗過一般。
趙榮華見他自上了車後便少言寡語,只當他是被人下了顏面,亦沒有多話,只是默不作聲地將那套男裝換上,又梳了男子髮髻。
餘光掃到他擼起褲腿上藥,便跟著看了眼,小腿肚上血跡斑斑,不知道是棍痕還是鞭痕,觸目驚心的纏繞著整條腿,她不由攥緊了衣袖,「我幫你上藥。」
容祀沒有拒絕,趙榮華便彎下身去,用水洗過的帕子慢慢擦拭掉血痕,換了幾次水後,這才開始塗抹藥膏。
頭頂上的人默默看著她烏黑的發,眼眶有些濕熱。
容祀趕忙抬起頭,不屑的大手一抹,將未來得及出眼眶的水珠抹掉,拎著聲音道:「塗就行,孤不怕疼。」
趙榮華仰起頭,見他雙手叉腰,下頜微抬,俊美的桃花眼更是堅定地睜著,儼然視死如歸,大義凜然的模樣。
她暗暗感嘆:練武之人,果真經得住皮肉傷痛。
頭髮絲勾著眉眼,她漫不經心往上一抹,忽然愣住。
方才還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怕疼的那個人,正齜牙咧嘴,連連倒吸涼氣,哪裡還有起初的風骨?
容祀臉一紅,眼看著被她發現,又擺出一副氣急敗壞,惱羞成怒的樣子。
不許看,繼續塗!」
他身上沒幾處好地方,換了衣裳後,只餘下臉上那道鞭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