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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榮錦看著怒不可揭的趙榮華,忽然想起袁氏宴請那日,她不過罵了幾句趙榮華的娘,她就跟瘋了似的,撲上來就壓著她打。
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低聲喃喃,「瘋了,趙榮華又瘋了…」
李氏似聽到了笑話一般,拍了下桌案,壓著怒火嗤笑,「你一個小廚房的賤婢,你憑什麼…」
憑什麼?憑著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一聲清雋的男聲自陰影處傳來,眾人齊齊轉過頭去,便見容祀一撩袍子,抬腳邁了進來。
他只瞟了眼堂上所坐之人,繼而便在他們誠惶誠恐的跪倒聲中,緩步來到趙榮華身邊。
那人的小臉漲得通紅,方才那一番話簡直說的酣暢淋漓,這隻素來只會在他身邊溫順恭敬的綿羊,竟然像只小狼一樣,露出了尖銳唬人的牙齒。
只是,唬人還行,對付李氏這種不要臉的老東西,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不合適。
再者,畢竟是在趙家門上,若她們找人過來,吃虧的不還是單槍匹馬的小綿羊?
嫩是嫩了些。
勇氣可嘉。
容祀伸手,趙榮華往旁邊一躲,腮頰上還蘊著憤怒。
手落了空,沒拂到她的發,容祀斜眼一挑,心道:這脾氣是一日日的漸長,委實不知好歹了。
孤的話,都聽明白了?」
他轉了個身,坐在首位的方椅上,低眉便瞧著一群人烏泱泱跪了滿地。
殿下,此乃家事,無論如何不該勞殿下費心。」
李氏起身,老邁的臉上鐫刻著肅冷。
你還真把孤當她了?」容祀輕輕一笑,細長的手指抵在唇邊,很是不耐煩的模樣。
孤可沒有時間同你廢話,你這個老東西,心腸好歹毒啊。」
他斜斜靠著椅背,乜了眼跪在前頭的李氏,一招手。
緊接著,便有侍衛攙著一個體弱的老婦,從外頭架進廳堂。
李氏的臉立時變得慘白,說不出的震駭惶懼,那薄唇不停地翕動,像是看見了鬼一樣。
老東西,還掙扎嗎?」
容祀說完,趙榮華便朝他著急的望了過來。
他伸手,將她拖到自己膝上,不緊不慢地解釋,「放心,孤叫人在那守著呢。」
李氏失了氣力,如爛泥一般跌坐在地,那張臉全然沒了血色,枯敗的瞪著對面的老婦。
老夫人,我都招了,你也不必遮遮掩掩不肯承認了。殺人的事啊,你怎麼就一點都不害怕…」
葛嬤嬤話音剛落,趙大郎與趙二郎猛地抬起頭來。
李氏頹喪的垂著眼皮,因過度驚愕而空白的思緒稍稍找回,便聽到葛嬤嬤那句話,她眼前,那些不願回憶不想面對的現實,忽然就血淋淋的鋪展開來。
兒子英韶的屍體,灰白僵硬躺在那裡,他再也不能站起來喊自己一聲「母親」。
他是一個多麼孝順,多麼聰穎的孩子,在遇到宋文瑤之前,不管她讓英韶做什麼,英韶都會照做。
她曾以為,有了英韶,趙家很快就能像祖上一般,恢復從前的聲勢。
如果沒有宋文瑤,事情一定會這樣的。
她哆嗦著唇,蒼白的臉上擠出一抹嘲諷,「我為什麼要害怕?我有什麼可害怕的?」
是他自己做錯了事情,那夜他本不該在臨安,可他偏偏惦記著宋文瑤那個賤人,早早趕了回去!」
我從沒想過要殺他,我只想毒死宋文瑤和她生的賤貨,可偏偏…為什麼英韶會突然回去,我也問過我自己,為什麼?
都怪宋文瑤,是她下賤,勾的英韶滿心滿腦都是她們母女兩個。
如果沒有宋文瑤,英韶還是我們趙家的支柱!」
連爹爹都厭棄了你,厭棄被你當棋子一樣,為了滿足你的私慾,為了大伯二伯的前程,就要他一人不停往上爬。
你不是愛他,你是愛你自己的虛榮心,愛你的掌控欲,你喜歡被人奉若神明的敬仰,一旦你不在權勢的中心,你便急不可待地去尋人攀附。
不管是踩著爹爹,還是踩著我,只要能夠到權勢的門檐,你什麼都不在乎!」
趙榮華激動的想要站起來,卻被容祀悠然一圈,拍著後背安撫在懷裡。
我本就為他找了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可他偏不聽,非要娶宋文瑤那個賤貨,她哪裡配得上英韶。
他們宋家,不過是臨安城不起眼的小門小戶,無非想借著趙家迎風直上!」
宋文瑤死了,我高興的睡不著覺,」李氏抹了把眼睛,一抬頭,又惡狠狠的盯著趙榮華,咬牙切齒的說道,「可英韶也死了,唯獨你這個賤胚子活下來了,我有多厭惡你,我恨不得當場就掐死你。」
我不能殺你,英韶沒能完成的事,你得接著來做。」
聽聽,這老東西可真是無恥極了,殺了自己兒子兒媳,自己倒是日日燕窩山珍,補得老臉水嫩,殊不知是用人血澆灌的一張破皮子。」
容祀戳著李氏的心窩子說話,他言語輕浮,就差說出「老蚌生珠」這等不入流的渾話。
李氏冷冷一笑,也不反駁。
事到如今,她沒有路可走了,可是大郎和二郎,他們不能倒。
這事,本就跟他們毫無關聯。
死前,若能說個痛快,又有何懼!
葛嬤嬤,當年你跑什麼?」
李氏朝著葛嬤嬤瞧了眼,那人病的厲害,卻還是體態豐圓,想必這些年過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