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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來愈近地腳步聲,仿佛就在他耳邊,急迫的容祀在意識中去動自己的手,自己的腦袋,卻發現無力感瘋狂的籠罩著自己,他像個廢物一般,平靜地躺在太師椅上,成了任人宰割的魚肉。
一隻手撫在他的腮頰,像一捧溫水,慢慢平息了他的恐懼。
有一道光在頭頂綻開,淡淡的白,伴隨著輕柔的聲音。
容祀,母親像你這般大的時候,已經成婚了。」
母親知道你有喜歡的人,想來再有一歲,你便該有自己的孩子了。」
容祀只覺得白光越來越大,當那股光環猛地變成一股空洞,他身子一顫,陡然醒轉過來。
案上的燭火浸在燈油里,奄奄一息,胥策和胥臨就站在門口,因為戍守,兩人邊吃東西,邊低聲私語。
胥策無意中一扭頭,登時卡了嗓子,咳嗽著:「殿下…殿下你要水?」
容祀摸著額頭,將薄衾扯下,「什麼時辰了?」
說完,才覺出嗓音暗啞的厲害,他咳了聲,愈發疼。
陛下,亥時一刻了。」
胥策好容易咽下去,通紅著臉答他。
現在叫水?」
容祀愣怔了少頃,「不用。」
那…」
備車攆,出宮去。」
白日裡趙榮華去了趟程家,夜裡便有些睡不著。
她是去同程雍談解除婚約的事宜,進府先見了程夫人,同她坐了片刻,將要說起正事,程夫人卻跟早有預料一般,攔了她的話,撫著手背道:「好孩子,你自己同他去說吧。」
程雍的院子在東側,婢女引領著她繞過假山,經過了小花園,她抬眼便瞧見花園中的涼亭里,有兩人相攜站著。
男的端方儒雅,女的翩躚裊娜。
程雍也看見了她。
這位是?」那女子微微福身,衝著趙榮華嫣然一笑,又求救似的望著程雍,小女兒的嬌羞氣憨憨可愛。
程雍的眼神從她身上一閃而過,「故友。」
這位是我表妹,從蘇州過來。」
趙榮華點了點頭,與那女子互相福了福身,聊過幾句家常那女子便道了聲去換衣裳,藉機先行離開。
程雍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她離開的身影,直到表妹踏出月門,才收回來,淡然從容地問道:「近來可好?」
趙榮華笑:「不過幾日不見,自然很好。」
程雍清了清嗓音,「總覺得過了許久,是我糊塗了。」
你今日過來,是有事?」薆荳看書
是來說婚約的事,之前是他…自作主張賜的婚,本來就不該作數,可到底對程家有影響,故而我想了個法子,既能解了婚約,又不至於損毀程家聲譽。
不若就傳出我的死訊,那婚約自然而然就不必履行…」
是他的主意吧。」
程雍打斷她的話,略帶著一絲淡笑,「那你呢,傳出死訊之後,你有何打算?」
他是在為自己的處境考慮,趙榮華自是感激的,「我…大概會進宮。」
程雍垂下眼皮,雙手負在身後摩挲著手指,「你高興嗎?」
高興。」
那就好,你高興,我也高興。」程雍的聲音是一慣的溫潤謙和,如和風一般,淡淡掃過心頭。
趙榮華抿著唇,又聽程雍說道,「其實,方才從蘇州過來的表妹,母親有意讓我們兩家結成姻親,表妹溫柔可愛,我心中歡喜…」
難怪,方才遠遠瞧著便覺得你們兩人郎才女貌,甚是養眼。對了,當時去看捏泥人的,咱們彼此拿錯了泥像,這個是你,一直沒尋著機會還你,我那個?」
趙榮華彎起眉眼,將匣子遞過去。
程雍卻沒接,他腦中想的是被自己塗了色的小泥娃娃,「我那個,不知怎的,弄丟了。」
趙榮華愣了下,「無妨,那你收好這個,那匠人手藝了得,這泥人捏的跟你真像。」
程雍這才接過去,略一猶豫,趙榮華便準備走了。
程府彎彎繞繞,程雍在前,趙榮華腳步稍稍落後些,好巧不巧,就聽到程夫人與表妹的談話。
兩人登時有些尷尬的僵在原地。
表妹:「姑母,表哥的心上人是不是剛才那位姑娘?」
程夫人:「連你都瞧出來了?」
表妹:「她來之後,表哥雖故作鎮定,還是蓋不住眼中的神采,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
程夫人:「單相思罷了。」
趙榮華本想立刻抬腳走的,可他們若是動彈,程夫人和表妹必然就會察覺,故而兩人一動不動,就站在繁花之後,聽完了程夫人和表妹的所有對話。
表妹:「表哥不喜歡我…」
程雍便在此時走了出去。
月色皎潔,趙榮華以手貼著腮頰,雙目灼灼地望向不知名的遠處,支開的窗牖盪起層層紗帳,牆壁下方的蟲子沒完沒了的鳴叫,不知疲憊一般。
她嘆了口氣,又直挺挺平躺起來,薄衾覆在腰間,屈膝,中褲沿著膝蓋滑到腿根。
程雍對她說了個善意的謊言,這謊言背後的承重,是她只能裝作糊塗的對待。
許是太累,睜了半晌的眼睛,慢慢隨著蟲鳴聲合上。
隱隱約約,腰間似乎圈來一隻手臂,鼻息也被染了溫熱,她拱了拱,像貓兒一樣靠向令人舒適的弧度里。
容祀低下頭,下頜噌著她的髮絲,手臂從後脊移到肩膀,復又捏著她的頸項,輕輕揉/按了一會兒,那人微張著紅唇,慢慢發出輕微的呼聲,小臉沉在黑暗裡,猶能看清蹙起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