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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芷清試著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想著想著忽然有些眼熱。
那是他們最在意的節日,自己卻不在安渝。
父兄也一定覺得遺憾,甚至還會覺得愧對自己。他們會擔心,會思念,可能還會有點難受。
如果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得到消息,得知自己過得很好,甚至不久的將來,這個熱鬧的大家庭里,又會增加新的成員……
那便再好不過了。
謝芷清抹抹眼角,偷偷在郎卅的衣服上蹭了蹭眼睛,鼻音很重地說「好」。
郎卅將他摟得更緊,下巴壓著他的頭頂,低聲安慰道:「到時候等寶寶出生了,等你養好身體,我們一起回去,好嗎?回你的家。我們在那裡小住一段時間,好不好?」
謝芷清點頭說「好」。
郎卅心裡又酸又澀——他最不願的,就是謝芷清因為遠離親人而傷心難過。
不管怎麼說,不管有什麼理由,這些都是……都是因為他。
郎卅心中十分煎熬。他在謝芷清看不到的地方輕輕呼了一口氣,調整好了心情,換用一種輕鬆的語氣問道:「小清兒,想過給寶寶起什麼名字嗎?」
謝芷清擦擦眼睛,從他懷裡坐直身體,說:「唔……想過。」
這下輪到郎卅驚訝了。
原本只是隨口扯了一個輕鬆些的話題,沒想到謝芷清竟真的想過這件事!
郎卅過於驚訝,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但也沒想得很認真……」謝芷清垂著眼睛,低聲道,「我就是亂想的……」
郎卅哪裡在意什麼亂想不亂想?他握住謝芷清的肩膀,揚聲問道:「叫什麼?我聽聽。」
謝芷清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說:「叫……『聆月』。聆聽的聆,月亮的月。但這個是女孩子的名字,如果是男孩子……我還沒想到合適的。」
「聆月,聆月,謝聆月。」郎卅喃喃道,「好聽,好聽!」
他連連讚嘆道:「好聽,就叫聆月!」
謝芷清低下頭,抿著嘴笑了。
那晚他們回去時天色不算黑,天氣也還好。沒想到才剛回家沒多久,外面就飄起了雪花。
郎卅感慨道:「還好回來得早,再晚點就要遇雪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經念叨,等到兩人洗漱完畢準備睡覺時,方才的小雪花已經變成了鵝毛大雪。
謝芷清趴在窗前看了看。他還是對下雪有無盡的好奇和喜愛,被郎卅催了好幾遍才老實回去睡覺。
躺在床上的時候,謝芷清又不知想起了什麼,一個人捂著嘴一直在偷笑。
郎卅看得新鮮,撐著腦袋問:「你那小腦瓜又在想什麼?」
謝芷清說:「想,瑞雪兆豐年,古人的話果然有道理!」
郎卅刮刮他的鼻子,說:「行了,別古人今人了,趕緊睡吧。」
謝芷清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不過沒安靜一會兒,他又睜開眼沖郎卅勾勾手指,示意狼王再靠近一點。
郎卅不明所以,往他那裡靠了靠。
謝芷清撐起身子,在郎卅耳邊輕聲說:「草原也是我的家,郎卅。」
他說話的聲音很輕,這樣簡單的一句話,也糾結了許久才有勇氣說出口。
他的聲音像帶著小羽毛,撓得郎卅心裡又癢又甜。
郎卅碰碰他的唇角,語氣低沉又溫柔。他說:「謝謝你……小清兒。」
謝謝你來到我身邊,謝謝你願意留在我身邊,謝謝你……把這裡當作家。
想說的話實在太多,可郎卅低頭看看謝芷清,又覺得千言萬語堵在胸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俯身抱住謝芷清,在他耳邊落下一吻。
謝芷清只笑,不說話。
說過這些後,謝芷清很快便睡著了。
這一晚郎卅依然失眠了,只是這一夜,他沒有像之前幾夜那樣心情複雜。
他的心裡踏實了很多,也平和了很多。
他看著謝芷清,偶爾也看看窗外的大雪,想,瑞雪兆豐年,看來是沒有錯的,今年果然是個好年頭。
那封家書寫得磕磕絆絆,謝芷清每次提筆,總是寫不了幾個字就把自己臊個大紅臉。後來郎卅看不過去了,說要幫他寫,卻又被拒絕。
小皇子不好意思說郎卅的字又大又胖又丑,只能委婉表示,他的語氣和措辭不符合中原人的習慣。
郎卅竟然信以為真。他反思了一番大婚那日對安渝皇帝是否太過不尊重,又回想著謝芷風兄妹來草原時自己的行為是否得體,最後甚至跑出去買了幾本書,試圖學習一些中原人的禮儀。
認真地研讀了一個時辰後,半途而廢。
總之,後來還是謝芷清自己磕磕巴巴地寫完了那封信。他囫圇檢查了一遍,甚至沒有勇氣仔仔細細、從頭到尾認真讀一遍,便折起來塞進信封交給了郎卅。
「就這樣吧,可以送到驛站了……」謝芷清紅著臉小聲說道。
郎卅又開始逗他:「你不檢查一下?我幫你拆開檢查一下。」
「不用了,不要啊!」謝芷清慌張大叫,「不用檢查,不用檢查!」
郎卅哈哈大笑。
這信順利寄出了——為了保證時效,郎卅甚至找了一隻狼人肉送過去,就趕在除夕夜當晚,把信送到了皇帝手中。
*
這一年的除夕與往常相比,沒有太多不同,卻又處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