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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這副樣子,寧灼總有種想法:他那密密的頭髮下面,或許有一雙毛茸茸的狼耳朵。
狼耳朵單飛白當然是沒有。
但被寧灼冰冷如雪的手指擦過頭皮,他的肩膀微微一顫,手握住了桌子角,也停止了咀嚼的動作。
他前傾身體,專心地享受著撫摸。
寧灼卻很快抽回了手,以向他走來時同樣的步速,快步向外走去。
寧灼想,他有正事。
但他又想,快去快回。
至於為什麼要「快去快回」……
寧灼向來有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敏銳直覺。
直覺告訴他,先不要去深想,你不應該去想這種事情。
所以他就深呼吸一記,管好自己,真的不再去想。
單飛白很快恢復了孤身一人的狀態。
他默默起立,把盤碟一隻只丟到洗碗機里,拖著步子回到了寧灼的房間。
屋子裡滿是寧灼的氣息——薄荷油的味道,清涼微苦。
單飛白把自己裹進被子裡,沉默地、快樂地打了好幾個滾。
……
寧灼向外走時,在走廊上迎面撞見了來拿營養補液的匡鶴軒,以及另一名「磐橋」的僱傭兵。
匡鶴軒本來正插著兜跟那年輕人講話,瞧見寧灼後,立刻把雙手從口袋裡抽了出來,規規矩矩地一點頭,一句問候在嘴裡轉了兩圈,沒能發出來。
寧灼也只是分給了他一個眼神,隨即一陣風似的從二人身邊掠過。
年輕僱傭兵明顯感受到,身邊匡鶴軒肌肉繃得緊緊的。
他壓低聲音問:「匡哥,你怕他啊?」
轉過頭去、看寧灼的身影漸行漸遠,匡鶴軒才小聲罵道:「……屁。」
匡鶴軒這輩子怕的人不多,單飛白算一個。
老大有錢,會玩,在懷揣一腔奇思妙想的同時,又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厲害人物。
和他相處這麼多年,誰也摸不准他的脈,自然是畏中有怕。
對寧灼,匡鶴軒卻並不算怕。
當時單飛白身受重傷,被帶到「海娜」、生死不知時,匡鶴軒明知道來了可能會死,可面對寧灼,也是敢上前質問、出手襲擊的。
對寧灼,他不是怕,而是敬。
二人現在還會時不時對戰幾場。
和寧灼的相處時間愈長,匡鶴軒愈發現,寧灼比單飛白更容易相處。
他冷淡無情的外表下,帶著股別樣的、能叫人死心塌地的魅力。
可當著自家人的面,匡鶴軒總不好承認自己被一個男人魅住了。
於是,他假裝和小僱傭兵對話,卻一眼一眼地望著寧灼,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才肯收回視線。
……
當夜七時,寧灼準時踏入了「調律師」的新根據地。
這裡是下城區的一處舊城寨,建築結構特異,有一座輕軌穿樓而過,從外頭看,像是把這立體而混亂的大樓一箭穿心了。
這回接待他的「調律師」仍是三哥。
三哥托住下巴,滿腹哀愁:「這些日子是被哪個小弟弟絆住了腳啊,都不理人了。」
寧灼和他鬥嘴皮子斗慣了:「你又不是人,別硬裝了。」
「滾蛋,我風流倜儻,一個鼻子兩個眼睛,哪裡不像人?你憑什麼這麼說我?!」
「憑嘴長在我身上。」
不等「調律師」再回嘴,寧灼難得主動偃旗息鼓了。
他還想著「速去速回」的事情。
他把一小皮箱錢放在了櫃檯上,簡明扼要地說出了自己的訴求:「我要『哥倫布』音樂廳的內部構造圖。最詳細的。」
「調律師」望著那一箱子錢,居然一反常態地沒有去收。
寧灼一眼看出他情緒有異,輕輕發出了一個疑問的音調:「……嗯?」
「調律師」抬起眼睛。
這一刻,他不是「調律師」,是三哥。
三哥問了他一個奇怪的問題:「單飛白最近怎麼樣?」
寧灼知道他這樣問,必然有他的道理,不答反問:「他有什麼不對的嗎?」
三哥輕聲說:「……小心他。」
寧灼垂下眼睫。
三哥如此語焉不詳,讓寧灼產生了一點聯想。
——「調律師」耳目通達,極有可能是通過數據演算,監測到了單飛白最近搞爆炸案的行徑。
這起爆炸案完全是由單飛白一手促成,寧灼並未參與其中。
所以,在「調律師」看來,單飛白極有可能是自作主張,暗地裡鉚著勁兒,要給「海娜」找麻煩。
可寧灼無心將他們二人的計劃跟「調律師」交底,因此只簡潔潦草的回答道:「知道了。」
三哥著意看向寧灼。
小時候,三哥討厭寧灼,總是躍躍欲試地想把他的睫毛拔下來。
時至今日,看到這兩副密而長的小扇子,他依然是手癢。
但他克制住了。
三哥再不提單飛白的事情,一把拎起皮箱把手,在手裡掂了掂分量,重新恢復了那張欠揍的笑臉:「承蒙惠顧,不勝感激。」
待寧灼轉身離開,三哥腳一軟,跌坐在了椅子上。
他仰頭看著天花板,露出了一個無奈的微笑。
……他盡力了。
「調律師」有諸多鐵律,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絕對不能出賣客戶的機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