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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寧灼竭力沖向那一絲生的希望時,他的背後傳來了一聲細微的喇叭電流聲。
寧灼回頭看去。
在漸散的霧氣中,他看到一支槍已經穩穩抵在了郁述劍的太陽穴上。
一個人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裡,姿態筆直,雪白的頭髮被夜風吹得凌亂,紫色的眼睛毫無感情地凝視著寧灼。
那是一個熱敏儀器無法勘測到的……仿生人。
他手持喇叭,平靜地下達了指令:「寧灼,不想他們死,就別動。」
郁述劍咬牙切齒,氣得渾身哆嗦,卻又無可奈何。
寧灼停住了腳步。
下一秒,一顆子彈刮過了寧灼的腰部,帶來了火燒一樣的尖銳刺痛。
……像是在逗弄他。
——那邊根本連反菸霧彈的熱敏鏡都有!
可以說,這人為自己張開了天羅地網,只靜待自己到來。
寧灼平靜地丟下了車門,表示自己認栽。
七八道熾白的射頻燈從四面八方而來,交織成了燦爛過度的光焰,把寧灼照得睜不開眼。
失去了視覺,寧灼能依賴的只剩下了聽覺。
堅硬的皮鞋底踏著地面,橐橐,橐橐,一路行來。
寧灼直覺,那是這次圍殺的領頭人,也是那位出色的狙擊手。
他知道,自己還有一次機會。
——趁那人靠近,一舉擒拿,挾持脫困。
領頭的人背著光,一步步向他走來,寧灼看不清他,只看出他身形高大,比自己高出半頭還多。
那修長高挑的影子肩抗著一把狙擊槍,在白光中融化、掙扎,又融合,虛虛實實,宛如幻覺。
誰?
是誰?
不等他看清,就有人遠遠地呵斥他:「轉過去!」
寧灼知道,這是怕他面對來人,突然暴起動手。
寧灼順從地轉過身去,在心裡醞釀著一些傷而不死的近身制敵招數。
然後,他猝不及防地聽到了一個悅耳明快的青年音:
「寧哥,你好呀。」
寧灼一顆心像是驟然在懸崖邊上踩空了,剛剛醞釀出的殺意和攻擊性僵死了一瞬。
就趁著一點失神,一記肘擊準確且兇猛地砸上他的後背,正中他的麻筋,震得他半身酥麻。
來人一個利落的擒拿,鎖住了他的肩膀關節。
在無限的屈辱和憤怒洶湧而來前,寧灼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
媽的,小狗崽子這些年吃了化肥了,個頭躥這麼快?
第28章 (二)恩斷
越是惱怒, 寧灼越是冷靜。
寧灼背對著他,明知故問道:「是誰?」
單飛白貼身鎖著他的關節,比小時候結實了不知道多少的胸膛熱騰騰地灼著他的後背, 本意是要貼身防他, 不給他留下一點反攻的空隙。
寧灼這一句話後,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軀的僵硬和呼吸節奏的加快。
原本還算平穩的心跳也咚咚地叩起了他的脊椎,撞得寧灼後背生疼。
多少年了, 他還是知道這小狗崽子的痛點在哪裡。
他毫不留情地一腳踏了上去,狠狠碾了幾腳,卻是把自己舊日的酸澀又勾得漫了上來。
半晌後, 冰冷偏硬的槍帶自後勾住了他的脖子, 纏了一圈。
完成了又一層束縛和固定後, 單飛白才開口:「寧哥真是貴人多忘事。」
……聲音明顯聽起來沒有剛才興致那麼高了。
他的不痛快, 讓寧灼在微妙的酸澀中找到了一絲快意。
他「哦」了一聲,仿佛是剛剛才在記憶的角落中翻找出來一個人:「是你。小白。」
單飛白把自己的額頭抵在他的後頸上,自然嗅到了他頸項深處透出來的薄荷油的微苦氣息:「嗯。」
如果不是腰部還帶著被槍火燒過的陣陣刺痛, 如果不是脖子上還套著槍帶,這會是一個相當溫暖的久別重逢。
寧灼頭皮微微發麻:「貼這麼近,怕我動手?長了這麼高個子, 就這點膽子?」
單飛白不為所動:「不是膽子小,是我知道寧哥的本事。」
保持著這樣如影隨形的距離, 他能對寧灼任何細微的肌肉動作做出預警。
可寧灼仍然有把握脫困。
拼了一隻手不要,他有70%以上的把握掙脫單飛白的控制。
可他的人仍然落在單飛白手上。
他一個人逃掉,改變不了什麼。
寧灼面上不動聲色, 一顆心已經被滔滔的怒意煎熬得吱吱作響:「是日向那個老王八蛋買你來殺我?」
單飛白想了想:「嗯……差不多。」
寧灼氣得聲音裡帶出了猙獰的笑意:「敢做不敢認?他花了多少錢, 能買你的良心?」
單飛白的體溫還是高得驚人,皮膚直接燙著他的, 一路延燒到了他的心裡去。
單飛白說:「也不貴,十八萬。」
這個數字觸怒了寧灼。
他認定,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報復。
是日向健的,也是單飛白的!
寧灼一腔心火頂著肋骨直往上燒。
他想不通。
於是,他竭力扭轉身體,要回頭去看一看單飛白。
哪怕是舍了這條胳膊,他也想看看單飛白現在到底是什麼表情。
他用什麼樣的眼神看自己。
他會心虛,會痛恨,會快意,還是像多少年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