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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灼哦了一聲,想,查理曼夫人倒是很認真地執行了他的指示。
他問:「拉斯金行刑前一天,本部武出去過嗎?」
林檎:「監獄方和金虎都不肯承認。但他們都是利益相關方,證詞不可信。」
他並沒有告訴寧灼,在九月二十九日晚十一點,的確有一輛沒有牌照的車來過第一監獄附近,停留了一段時間,又離開了。
時間對得上。
寧灼點點頭。
開車的人是自己。
車子事後被他處理了。
他那時有心算計本部武,特地選在那天去監獄附近兜了一圈風,順便接走了下毒歸來的薛副教授。
到目前為止,還算順利。
寧灼一腳蹬住桌子,將自己的身體後移:「林大警官還有什麼事情嗎?」
「沒有了。」他規規矩矩地鋼筆擺在手邊,由衷地感嘆了一句,「不是你就好。」
本來打算回去的寧灼停住了動作。
他注視著林檎。
林檎也馬上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忙擺了擺手:「例行公事而已。調查結果沒正式出來前,所有人我們都會調查——」
但寧灼在意的並不是這點。
「什麼叫『不是我就好』?」寧灼臉色徹底冷了下來,「憑什麼是我就不行?」
林檎一愣。
他知道寧灼不是在和他咬文嚼字。
林檎從沒能調查到寧灼的真實信息和檔案。
他仿佛是一株憑空從下城區生長起來的野生植物,烈火,勁風,把他鍛造成了如今的模樣。
但寧灼必然是和「白盾」有過節的。
從自己考上「白盾」時,他果斷和自己分道揚鑣,就可窺見一二了。
林檎無法述說自己考上「白盾」的用意,也不知道「白盾」和寧灼究竟有怎麼樣的過往。
這對寧灼這個僱傭兵來說,「白盾」是一台太龐大、太可怕的機器了。
林檎想像不到,寧灼要施以怎樣的報復,才能在不粉身碎骨的情況下,動搖到「白盾」的根基。
他只好勸道:「寧,我知道你和『白盾』有些過不去的地方。我也不想勸你放下什麼的,可是仇恨真的是太累人的東西——」
「我不和你說這個。」寧灼打斷了他,「我當初不留你在『海娜』,就是因為你和我根本不是同一類人。」
「你不愛聽,我還是要說。」林檎放軟了聲調,「你的身體不好,別太為難自己,心思放寬一點,對你自己也是好事……我希望你走正路。」
「『正路』?」寧灼嗤笑一聲,轉換了話題,「說起這個『正路』,我倒是聽說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雙手交叉,抵在下巴上,尖銳道:「那位凱南先生,是你父親林青卓過去的同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的底細呢?」
林檎的肩膀不受控地一震。
「還是說,你覺得和他合作,走查理曼上升的那條路,就是所謂的『正路』?」
見林檎伸手握緊了鋼筆,連指尖都開始發顫,寧灼站起身來,繞到他身側,從後輕拍了拍他那疤痕縱橫的臉蛋。
他就是這樣的人,管他是好心還是惡意,只要自己痛了,讓他痛的人也別想好過。
寧灼冷聲低語:「『心思放寬』?只要你能做到,我也能啊。」
……
離開審訊室後,林檎獨身一人,走在狹長燠熱的監獄走廊上。
他的視線像是蒙了一層薄薄的黑霧。
眼前的道路,越走越暗,好像走入了一條雨夜的街衢,茫茫的見不到頭尾。
最近,他頻繁地想起了父親。
不,準確來說,那個被林檎珍藏在記憶角落,頭髮總是蓬鬆微亂、要靠水才能勉強壓下翹起的發梢,總對著他露出虎牙微笑的青年男人林青卓,並不是他的親生父親。
幼年的林檎是在中城區的一處垃圾桶里,用微弱的哭聲,吸引到了下班回家的林青卓的。
那段時間,刮過一段時間的「棄嬰潮」。
下城區的貧困人家做不起避孕措施,孩子生得下來,撫養不起,索性賭上一賭,把出生不久的孩子扔到中城區,盼著有錢有閒的人能收養自家的孩子。
真有凍餒而死的,也少受了十好幾年的苦楚。
總體來說,還划得來。
林檎是這棄嬰潮中比較幸運的一個,在那個冷得能凍死人的雨夜,遇到了他的神。
林青卓給他起名林嘉運,乳名小蘋果。
林青卓住在中城區,是「白盾」的特約作家,名頭好聽,身份也有,可實實在在是沒什麼錢的。
長大一點的林檎問林青卓:「爸爸,為什麼要叫我小蘋果啊?」
「那天我好容易下了點狠心,買了點蘋果回來,想嘗口新鮮的,後來看你餓得直哭,奶粉又要預購,實在沒辦法,就打了蘋果泥給你吃。」林青卓說,「我一邊盯著機器一邊心疼啊,都想跟你一人一半分著吃了,可後來想想,怕不夠,就算了。」
說完,他就把自己逗笑了:「我是不是挺饞的?」
話是這麼說,林青卓從來沒虧待過林檎。
他在有些事上格外節儉,比如自己的一日三餐,能對付就對付,白水泡飯就能把自己餵飽。
但在有些事上,比如林檎的衣食住行,比如買書,比如買茶,他是非常大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