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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門後,寧灼倦怠地長出了一口氣,抬手撫摸了一下頸側。
那裡還停留著刀刃的冰涼的觸感。
單飛白也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測:「……旻姐是雙重人格?」
出乎他意料的,寧灼搖了搖頭:「不是。」
說著,他脫下了外套,給出了正確答案:「閔旻自從加入『海娜』,一直就是『兩個人』。」
單飛白把帶有寧灼體溫的外套抱在懷裡,用下巴抵在上面。
他大概明白,為什麼寧灼會說,閔旻是「我們裡面最瘋的改造人了」。
果然,寧灼給出了答案:「剛才你看到的是閔秋,閔旻的雙胞胎姐姐。」
「她活在閔旻的腦機接口裡,平時不怎麼出來,但工作的時候,或者需要保護的時候,閔旻會把她放出來。」
「她們永遠活在一起。……也永遠不相見。」
第69章 (二)參商
機械師閔秋, 和妹妹閔旻一起在豆腐寨長大。
豆腐寨名字脆弱,卻堅如磐石。
占地0.5平方公里的寨樓里,擠了足足95萬人。
這裡混亂得像是一座迷宮, 外來人進入必然會迷路, 從早到晚充斥著孩童的哭聲、夫妻的吵架聲、粗野的罵聲、曖昧的調情聲, 帶著豐沛到幾乎飽和的人間煙火氣。
這是黑市的管轄範圍,是連「白盾」的警察都懶得踏足的「三不管」地帶。
她們是雙胞胎, 然而長得並不像。
她們生母不知所蹤,生父也說不好是不是本人。
閔旻是在長大後聽鄰居嚼舌根,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們的「父親」是一個脾氣暴躁的黑市醫生, 十幾年前, 一個妓女抱著兩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把他堵在了門口, 蠻橫地要求他認下這兩個孩子,理由是十個月前他光顧過她的生意。
「父親」當然不肯認,兩邊一頓氣勢如虹的叫罵, 最終妓女勝出,徑直撂下兩個孩子,趾高氣昂地走了。
妓女在她那群糟糕的客人中, 窮盡智慧地選擇了一個條件最好的。
而醫生父親罵罵咧咧之餘,彎下腰, 打量著兩個哭到臉頰通紅的孩子。
有限的慈善心,讓他一開始決定只抱走一個。
可這兩個姐妹似乎是心有靈犀,抱起誰, 那個被放棄的孩子都會馬上嚎啕大哭。
最後, 醫生煩了,喃喃地罵了一聲, 索性把兩個都抱了起來,把一腔怨氣全撒在門上,砰的一聲,震得門框簌簌往下掉屑。
閔旻閔秋跟了暴躁醫生的姓,姓閔。
閔醫生把她們當學徒,當朋友,當傾訴吐槽的對象,當打發無聊時光的工具,就是不當女兒。
所以她們不算是有父母,有的只有彼此。
閔旻對學醫有興趣,還沒有桌子高的時候,就踮著腳面不改色地觀察閔醫生是怎麼嫻熟地給一身鮮血的病人的血管打結的。
閔秋則跟著鄰居——一個燙著爆炸頭的女機械師,當她的學徒工,為她打下手。
閔旻十六歲的時候就正式接過了父親的衣缽。
他一生不抽菸,作息規律,飲食健康,卻不幸罹患肺癌。
閔醫生知道治不好,就和豆腐寨里其他得了不治之症的人一樣,放心大膽地任由自己病下去。
在生命的最後,他一邊戴著自製的氧氣設備,一邊坐在閔旻身邊,看她診病,偶爾氣短咳嗽地替她指點一二。
在某天,閔旻獨立完成一樁手術後,一轉身,發現閔醫生已經坐在那裡,無聲無息地去世了。
閔醫生為人暴躁嚴肅,一生沒有對她們露出過笑容,她們要是犯錯惹禍,他也從不看在她們是女孩的份上有所優容,直接是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半點也不容情。
可他也從未短缺過兩姐妹的生活用度,還把吃飯的手藝教給了她們,臨死前也將這一間面積並不算寬裕的小屋留給了她們,留作傍身之所。
年輕女孩做經營,總會遇到一些想捏軟柿子的流氓。
但這姐妹倆雙強合璧,硬是把日子過得紅火熱鬧。
閔秋沉默寡言,卻相當兇悍能打,下手奇狠,鎮得住場子。
閔旻嘴皮子利索,講的是一個和氣生財,一張嘴上能廣結善緣,下能百無禁忌,再加上「醫生」實在是這樣的聚居區中必不可少的職業,因此她在這豆腐寨里相當吃得開。
閔旻是個妥妥的日子人,白天把自己偽裝成特殊職業者,以躲避便衣的突然抽查,晚上則關上門,哼著歌炒菜做飯,把小日子過得有聲有色。
閔秋則很少著家,從早到晚地幫著鄰里修電器。
她每天背著一個巨大的工具箱,穿著一身耐髒的工裝,在這0.5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下穿梭。
閔秋的工作性質和閔旻完全不同。
每天天不亮,她就要去找生意,往往到了深夜才披星而歸。
兩姐妹少有能見面的時候。
閔秋走的時候,閔旻還在睡。
閔秋回來,閔旻就又睡下了。
直到面頰被一雙搓熱了的手輕輕撫摸兩下,睡夢中的閔旻才會有所感應,迷迷糊糊地說:「飯在鍋里……你熱熱吃。」
閔秋什麼也不說,抱一抱她,就自行去弄吃的。
有時候,她們生意不忙,也能在一起度過一些休閒時光。
家裡實在是小,大部分的空間都撥給各種各樣的器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