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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這樣的人啊,一點也不務實,不是過日子的材料,這輩子是難找到對象了。得,老天爺空降給我一個兒子,直接一步到位了。」
林檎覺得父親是全天下最好的父親,也確鑿地知道他絕對是個不解風情的男人。
同事給他介紹對象,他直接帶著林檎去了相親宴,表示,我家兒子沒吃晚飯呢,大家一起吃一頓挺好。
有了自己這麼一個來歷不明的小兒子,他原本就稀薄的桃花運被徹底斷送。
好在林檎沒有辜負父親的栽培和期待。
從小學開始,他就牢牢焊死在了第一的位置。
他長成了所有人都會喜歡的樣子。
漂亮,高挑,英氣勃勃,成績出色,心似驕陽,眉眼含光,是最顯眼、最明亮的少年。
但林檎其實是個野心不大的人。
他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能讓爸爸開心。
爸爸對他太好了,他沒有什麼可報答的,可又急著要做些什麼,只好逼著自己變得明亮耀眼,能多讓父親感到一絲榮光、一點喜悅,他就很滿足了。
林青卓喜歡用鋼筆寫字,他跟著他學,練成了一手精緻的小楷。
在生活上,林青卓是很有品味的。
他自己倒騰出了一種特殊的墨水,一瓶瓶擺在那裡,帶有各種各樣花的芬芳。
研製完畢後,林青卓會獻寶一樣地邀請來他的兒子,讓來猜測這墨水裡的香味分別源自於哪一種花。
林檎仰著頭,望向林青卓,知道自己猜錯也沒有關係,頂多會被刮一刮鼻子,並收穫一本最新的植物圖鑑和一沓植物香片。
在環繞身際、四季一樣動人的芬芳里,他覺得這樣的好日子似乎永遠也過不完。
可是,在他十四歲時,他原本平穩安寧的生活出現了裂隙。
有天,爸爸回家的時候,嘴角破裂,眼角也青腫了一塊。
林檎忙不迭給他裝好冰袋,問他出了什麼事。
林青卓知道他這兒子早熟早慧,有事也願意同他商量。
他說:「這個啊,不要緊,我今天參加了一場演講,演講到一半就被一幫僱傭兵流氓強行驅散了,我挨了兩巴掌。」
林檎問他:「什麼演講?」
林青卓答:「最近有家叫派克的數據公司對公民隱私權的滲透越來越過分了,我呼籲大家做好隱私防護。」
林檎隱隱覺得不安:「這樣的演講,不至於強行驅散吧?」
「我最近正在調查這件事,從可靠的渠道取得了一些數據,寫了一篇社論,但是interest公司不肯用,給我打回來了。」林青卓聳聳肩,倒也不很在意,「我大概是被派克公司盯上了吧。」
林檎沒聽說過這家派克公司,但既然能動用僱傭兵,想必不是好惹的。
他有心想勸林青卓,避其鋒芒,不要硬碰硬。
但林青卓的個性就是如此。
在生活里,他嬉笑怒罵,百無禁忌。
在他鍾愛的文字行業里,他就是天生的硬骨頭,打不斷,錘不爛。
他動了動嘴唇,只克制地給出了提示:「萬事小心。」
林青卓覺得才十四歲就老氣橫秋的兒子很好笑,伸手把他揉了個東倒西歪:「哈,有的小毛頭教訓起爸爸來了!」
林檎靦腆地笑了起來,同時悄悄把一把異常鋒利的小剪刀放進了爸爸的隨身包里。
這不算管制刀具。
面對襲擊,掏出來防衛還算順手,而且事後也好判定為正當防衛。
替父親打算周全後,林檎便放下了心來。
一周後的某天。
補習班結束,已經是夜深時分了。
中城區有一段路燈壞掉了,前段時間忽明忽暗,今天終於是徹底罷工了。
林檎披著滿身的黯淡星辰,一路向家走去。
爸爸最近都很忙。
今天晚上做什麼菜,自己要好好動動腦筋了。
他的大半精力都在思索菜譜上,因此,當一個黑布口袋從後直套住他的腦袋時,林檎根本沒能反應過來。
他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就有人直接一膝頂在了他的小腹上。
緊接著是一場沉默而漫長的毆打。
一人反剪住他的手,一人一拳一拳地砸在他的身上。
在窒息的疼痛中,滿口泛出嗆人血腥氣的林檎被強行拖入充斥著垃圾氣息的小巷裡。
束縛住他整張臉的黑布口袋鬆了些,露出了他的下半張臉。
他的眼睛仍然籠罩在極深的黑暗中。
他在污水的惡臭氣息中,嗅到了濃烈的鋼筆墨水氣息,帶著一點自調的花香。
……是桂花。
然而,下一秒,尖利可怖的劇痛從他的面頰上傳來。
飽蘸墨水的筆尖刺穿了他的皮肉,在他的嘴角強行勾勒出了一個笑臉的弧度!
鋼筆並不是合用的利器。
沒劃幾下,筆尖就變得彎曲起來。
可那兩人並沒打算放過林檎。
他們極有耐心,用這一支小小的鈍器,在他的下半張臉劃出了一道道斷斷續續的血口。
在劇烈的疼痛和驚懼中,林檎昏迷了過去。
澆醒了他的,是後半夜驟然下起的瓢潑大雨。
那兩個人已經不在了。
只有噩夢一樣的劇痛和發起的高燒,提醒著林檎,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