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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非誠實地報出了自己教材的名稱:「《歷史上著名的三千封情書》。」
在金雪深教育於是非不許他看亂七八糟的書時,本部亮和寧灼坐在一起,身上披著寧灼的防火毯,欲言又止。
最終,他還是沒能忍住:「……你們真的要走?」
寧灼反問:「你的債主一個死了,一個生不如死,你也會賺錢了,還需要我們保護嗎?」
「小唐……」本部亮艱澀的話音中又帶著一點期盼,「他也走?」
寧灼簡明扼要地回覆:「走。」
本部亮的心肝揪扯著劇痛了一下,面上的神經卻還是遲鈍著沒有反應:「……小唐有父母嗎?」
寧灼眼睛也不眨一下:「他的父母都死了。」
本部亮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噢……」
他舔了舔嘴唇,知道自己今天之後,或許就要和他們分道揚鑣了,於是一股腦將自己的心裡話倒了出來:「我不是咒你們……出海真的很危險。小唐他挺弱的一個孩子,得要人照顧著、寵著才行。他一個人小老鼠似的住在地底下,我怕他不適應外面,也怕他出危險……他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以前受了多大罪啊……」
寧灼相信,本部亮這一番絮絮叨叨中包含的感情全是真的,是發源自天性中的舐犢情深。
冥冥之中,他跟唐凱唱就是血脈親人,是天然的投契。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唐凱唱是在無邊孽海中開出的一朵小花,輪不到本部家去采。
本部亮也察覺出了自己的語無倫次,擦了擦發熱的眼窩,重新組織了一下,結果仍是越組織越亂:「我總覺得,和他心裡很近……他要走,我捨不得,真捨不得,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人老了,就想有個家……」
寧灼無情地冷眼看著哀傷爬上本部亮臉上的每一寸皺紋,只用一個問題,就堵住了本部亮的嘴:「……那你之前幹什麼去了呢?」
你兒子造孽的時候,你在哪裡?
唐璧孤獨地死在渾濁的營養液里的時候,你在哪裡?
本部武的齷齪行徑東窗事發的時候,你又做了什麼?
這樣的人,老了,貪戀家庭溫暖了,想要懂事、聽話、投契的孫子陪在自己身邊了。
世界上可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寧灼不和他多說話,搖著輪椅走開,留下本部亮這個麻木不仁了大半輩子的老人,由得他後知後覺,痛得剜心徹骨。
他以後的人生里,都會被這種孤獨的痛楚纏身。
他不配享受幸福,也不配去彌補。
寧灼離開屋子,剛一偏頭,就看到了屋外不知道等候了多久的林檎。
林檎直起身子,說:「你們可以走了。」
他知道寧灼可疑。
但目前的證據,沒有一項能指向寧灼的,包括他們剛才在屋內各自的對話,也無法作為證據去指證什麼。
林檎已經看透了,寧灼運用的是銀槌市的法則。
在這裡,只要在法則庇護下的其他人無罪,他也就無罪。
林檎又說:「你剛才說,你們要走?」
寧灼:「嗯。」
「離開銀槌市?」
「嗯。」
林檎遞給他一根煙,這是剛才負責人散給他的:「這麼突然?不是怕我抓你吧?」
寧灼接過來,並不點燃,只是用嘴唇抿住:「你試試。」
林檎給自己點燃,菸草噝的一聲,燒出了辛辣的薄荷香:「傅爸爸也走?」
寧灼:「不知道。你走不走?船上也給你留了個位置。」
林檎叼著煙,任憑裊裊青煙徐徐上升:「不走了。這裡還需要我,我想要做的事情,還沒完成。」
寧灼一點頭,認同他的決定:「你一個人,撐不撐得住?」
林檎:「我撐不住,想想你們,想想爸爸,就能撐得住了。總不能叫你們失望。」
寧灼又問:「和這些人打交道,你能記得你的本心嗎?到時候,誰又能管住你?」
這個問題帶了幾分誅心的意味,很難回答。
林檎默然了很久,沉默到一支煙縮短了一半,才給出了回答。
「如果你將來還能回來,我又真的變了……」林檎把一顆冰冷的黃銅子彈交到他手裡,「你就用這顆子彈來殺我吧。」
寧灼態度自然地收下了子彈:「還有別的事情嗎?」
「這裡已經沒有了。」林檎不舍地微笑道,「我就是來通知你們,可以走了。」
「你沒有事情,我有。」
寧灼望著林檎:「當初,你問我要怎麼管理你的那支隊伍。我只告訴過你,分出哪些是真心辦事的,哪些是被安插進來的,把他們分別安排工作,專注案件就行了。但是我有件重要的事沒有提醒你。」
林檎洗耳恭聽。
「……你要弄明白,安插進來的那些人,究竟是屬於哪一幫勢力。就比如說,當年你的九三零專案組裡,『說不定』不只是有查理曼的人混進去了,還有查理曼夫人的人。這兩撥人的目的不同,一個在暗,一個在明,所以會從不同的方向,干擾你的調查進程。」
林檎恍然大悟。
當初寧灼不刻意提醒自己,就是想讓自己忽略到「查理曼夫人」這個重要的因素,好叫他自己的計劃能夠順利推進。
「……多謝提醒。」林檎發自內心道:「幸虧我們不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