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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起馬玉樹的通訊,本部亮無視了他的寒暄,雙眼緊盯面前的屏幕,問:「到還款日了嗎?」
馬玉樹愣了一下:「這倒沒……」
本部亮硬邦邦:「那就別來打擾我。」
說完,他直接撂了電話。
馬玉樹拎著聽筒發了半天愣,不知道是該怒還是該笑。
他合身往柔軟舒適的老闆椅上一倒,喃喃地罵起來:「嘿。這他媽的。欠錢的是大爺,這話真是到了世界末日的時候都管用哈。」
……
「海娜」里,寧灼和單飛白剛剛結束一場交合。
他們都有些懶洋洋的,沒有分開,只是躺在床上。
寧灼塌著腰,一手搭在自己的恥骨上,貓一樣靜靜伏在床上,身邊是溫暖的肉體氣息——單飛白身上的味道很乾淨,有點像是曬足了陽光、柔軟雪白的棉織物,新鮮得讓人愉悅。
單飛白在後面揉按他的脊骨,一顆一顆的,從上至下的。
他問:「寧哥,你在想什麼呢?」
寧灼想一想,竟然發現他什麼都沒有想。
這讓他下意識地焦慮起來。
他很少有這樣的體驗。
從他擁有記憶時起,他就在為父親的工作,母親的身體操心,長大了更是如此,一顆大腦運轉得永無休止。
這樣短暫的放鬆,讓寧灼油然而生一股陌生感和羞恥感。
他將臉埋進柔軟的枕頭,試圖逃避。
單飛白心情正好,攀著他的肩膀說話:「寧哥,玩個遊戲唄。你想一個動物,然後讓我猜猜你在想什麼?」
寧灼想像了一隻小狼崽子,眼睛還蒙著薄薄的一層藍翳。
他嘴上應道:「無聊。」
「小遊戲嘛。」單飛白用鼻尖蹭著他的肩窩,「嗯……我猜是狼。」
寧灼:「猜錯了。」
單飛白把腦袋探出一點,從側面窺探了一下寧灼的神情,旋即縮回了原處,篤定道:「猜對了。」
寧灼心裡掠過一陣煩躁。
慣性思維讓寧灼不會把單飛白的這番言行解讀為調情,而是一種仿佛已經把他輕鬆握在掌心裡,可以隨意捏一捏,碰一碰的輕薄態度。
他平靜答道:「我想的是一隻兔子。……死兔子。」
單飛白本來還挺高興,突然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他愣住了,心裡也悶悶地不痛快起來:「寧哥,別提『死』,也別說……那個。」
寧灼反問:「你那些手下不是挺愛在私底下這麼叫我的嗎?」
單飛白一時張口結舌。
那時候他們是敵對關係,在面上輕賤彼此是常事。
以他們那時候見面流血的架勢,真要客客氣氣的才是咄咄怪事。
寧灼長得好看,那「兔子」的外號也並不是由「磐橋」而起。
這幫直男還動不動叫喚「日死寧兔子」呢。
說白了,就是痛快一下嘴。
但寧灼介意,單飛白馬上認慫:「哥,是我沒管好他們。……我從來沒帶頭叫。」
這倒是真的。
從小到大,他永遠叫他「寧哥」,即使把匕首往他身上捅的時候也不改分毫。
單飛白心思機敏,他知道寧灼並不是在意這些。
突然發難,一定有他的理由。
他扳住他的肩膀,想要同他對視,同時試探著問:「剛才不舒服嗎?」
「舒服。」寧灼睜開眼睛,「挺舒服的。」
他避無可避地撞上了單飛白專注的視線。
隨即,寧灼偏過臉去。
他不願看單飛白的眼睛。
他望著自己的神態,像是在認真勾勒著一個「家」的未來。
寧灼提起了之前單飛白向他提起過的那個浪漫而不切實際的構想:「……想了想,建橋還是太浪費了。造一艘船還夠。把能帶走的人都帶走,讓願意留下的留下。」
單飛白的心猛然一跳,
但那心跳成分更接近於心悸,而不是欣喜。
他敏銳地問:「寧哥,你是『能帶走』的,還是『要留下』的?」
「哪個都不是。」寧灼說,「走前,可以把我的骨灰留一半在雲夢區,另一半你帶走吧,是灑在海里,還是留在身邊,你來決定。」
這是寧灼能想到的最公平的分配方式。
他的人生本就是撕裂的,這樣一來,正是一邊一半,各得其所。
單飛白深吸一口氣。
他心裡那座蠢蠢欲動的火山,無聲地爆發出了滾燙的熔岩。
……他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滿懷期待地等著寧灼的答案,等一個「喜歡」,或者「滾」。
寧灼給了他答案。
他還是選擇去死。
他盡力粉飾著的太平安樂,被無情撕裂。
單飛白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寧哥,我是留不住你,是嗎?」
寧灼的心並不如他的話語一樣平靜。
聽單飛白這樣說,他的心臟酸澀著狠狠抽痛了一下。
那疼痛如有實質,真的讓他眉心猛皺了起來。
可他不知道如何抵擋,只好默默熬受。
單飛白問的是,他喜不喜歡他。
寧灼聽到的是,要不要為了他,拋棄過往,面對未來。
這兩件事情對寧灼而言,一個太沉重,一個沒想過。
他的皮膚還被單飛白的皮膚烘著,那是一種蓄滿彈性的觸感,沉甸甸,熱騰騰,結結實實地帶著生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