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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眼看過去,他觸了電似的打了個哆嗦,感覺自己是在白日裡見了鬼。
——他覺得這人很眼熟。仿佛是某個熟人沒喝孟婆湯,投胎轉世,又坐在了自己身前,目光陰冷冷的,蓄謀著要和他算一筆舊帳。
馬玉樹悚然之際,立即去翻找此人究竟像誰。
可他越是著急,越是無跡可尋。
他做的惡事不止一件,要盤點起來,也實在是件力氣活。
為表誠意,寧灼的右臂換用了一條防彈玻璃外殼的手臂,內里的機械流轉一目了然,完全沒有配備任何進攻型武器。
剔透美觀,華而不實,與他的外貌不謀而合,是一把鋒利的玻璃劍。
今天寧灼看上去完全不打算動武。
凱南愈發放心,看服務生給大家倒了一圈酒後,就以放鬆姿態倚向一邊,掏出一個新的打火機,想再點上一支雪茄,同時又看向了本部武:「本部先生約了我們來,怎麼跟鋸嘴葫蘆似的?」
本部武再次被點名,也不能裝聾作啞了,便抬起頭來,很勉強地一笑:「這次來,主要是贖罪,也想要解釋一些誤會。」
「誤會?」凱南撐住面頰,「……我倒想聽聽有什麼誤會,和小馬告訴我的有什麼不同。」
菜餚魚貫而上,在水牆的冷光映照下,魚肚都泛了藍,看上去簡直令人毫無食慾。
餐桌上的所有人都各懷心事,無人動筷,只有凱南一個人舉箸大嚼,聽著本部亮乾巴巴的陳述,聽得似乎是極有興趣的樣子。
林檎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就開始打量這間宴會廳。
沒有監控,沒有窗戶,燈光也是恰到好處的昏暗,如果不是腳下踏著的地毯足夠高級柔軟,林檎會把這裡當做一個私密的審訊室。
只是空氣里始終有一股酒精味,揮之不去。
林檎瞄了一眼牆上的新風系統。
……是開著的,看品牌,是高級貨。
那這股酒精味為什麼一直長久不散?
林檎的疑惑,早早入場的凱南和馬玉樹都沒有。
他們在房間裡呆得久了,對這淡淡的繚繞的氣息已經麻木。
但林檎對此相當敏感。
一旦被他發現一個疑點,那他的大腦就馬上開始了運作。
他發現,地毯被掀起來過。
當然,這有可能是凱南他們幹的。
但是林檎目光遍掃了潔淨的牆紙,發現有兩道高低位置不同的淡淡痕跡。
……最近,應該是有兩撥人,都做出了「把地毯掀起來堆到了牆角」的動作。
有人對房間動了什麼手腳。
那麼,這恆久不散的酒精氣息從何而來?
林檎的目光還沒找到落點,本部亮的那場毫無說服力的演講就結束了。
主題歸納一下,就是他欠債全是生活所迫,沒想到會鬧到這樣,既然大家以前都是朋友,他現在手頭也寬裕一些了,他可以還帳,並負擔起他們這些時日來的一些損失。
這件事馬玉樹肯定是做不了主的,所以本部亮才要請凱南來。
林檎聽得稍稍活了心思。
他早知道凱南在放高利貸,但是始終抓不到確鑿證據。
馬玉樹倒是個不錯的人證。
如果他肯指證,那麼他大概能提供一套完整的證據鏈。
但是,看馬玉樹驚弓之鳥的呆滯模樣,林檎對此感覺並不樂觀。
凱南耐心地聽到此處,嘴角微微一揚:「的確,聽本部先生這樣說,倒是很有道理。不過這也不用徵求我的意見,我呢,主要是起到一個居中調停的作用,這麼些年,我在銀槌市也總有些影響力,所以小馬請我來這裡,也是希望能和平解決你們之間的爭端。」
說著,他將笑盈盈的目光意味深長地投向了馬玉樹:「小馬,你說呢?」
馬玉樹現如今心思愈發散亂,回答得卻很利索:「如果能還錢,什麼都好。」
「對嘛。」凱南一擊掌,「我們圖的是錢,並非是想要打打殺殺,」
眼看著宴會廳里的氣氛一派和諧自然,寧灼卻不合時宜地發出了一聲淡淡的嗤笑。
凱南一挑眉,望向寧灼:「寧先生有什麼高見?」
「高見是沒有的。」寧灼看向他,「……下賤倒是實實在在。」
凱南想,粗俗。
但他想,他沒有必要和一個美人計較。
尤其是一個這樣一個快死的美人——不是死在馬玉樹手裡,就是死在「盧梭」手裡。
他毫不尷尬地端起了酒杯:「看起來,寧先生對我們意見很大哈,是不是最近有些麻煩,影響到您的心情了?」
凱南抬起手指,動作優雅地要去敲杯口,眼睛卻還是盯著寧灼:「只要錢到位,銀槌市的什麼問題都能解決。寧先生是僱傭兵,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的。」
寧灼看他:「是麼?」
凱南笑:「不多說了。」
他望向了對面的馬玉樹,意味深長道:「都在酒里了。大家都舉杯吧。」
鐺——
一聲清越的敲擊聲,在宴會廳內迴響起來。
下一秒,早已構思了無數遍動作的馬玉樹抬起手來,沒去拿杯子,而是抓緊了面前的打火機,麻木卻又準確地對準了寧灼,快速按下了偽裝的扳機。
經過這段時間的盤算,他已經想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