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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正義秀》的特邀訪談嘉賓,他聲情並茂地念著自己父親的名字,歌頌著這個「在黑暗鬥爭里可憐的犧牲品」,他「最珍貴的下屬」。
這場節目,看得寧灼當場在街邊的垃圾桶邊劇烈乾嘔,直到連清水也吐得乾乾淨淨。
吐完,寧灼在路邊找了個攤位,要了一碗麵。
他機械地大口大口地吞咽下去。
他要快快長大。
亞特伯區,在社會學意義上已經是死人的「海寧」進不去,但「寧灼」或許還有機會。
那一天,他坐在小廣場屏幕的斜對面,就著查理曼的訪談視頻,吃了自從受傷以來分量最多的一頓飯。
在那一天,僱傭兵組織「海娜」有了雛形,同時擁有了第一個隊員。
一開始。「海娜」對寧灼來說,只是個實現目的的稱手工具。
寧灼沒什麼好用的資本,算來算去,就一條命還算硬,這麼多年摔來打去,有幸不死。
後來,撿回來的人越來越多,「海娜」基地也一點點變得熱鬧起來。
可他們對寧灼的喜歡、憧憬和敬仰,是完全超出寧灼預料的。
他不知道該怎樣處理這份多餘的感情。
寧灼的天性早在一次一次搏命的訓練里被剿殺殆盡,在這方面是天然的遲鈍。
他只知道,自己既然使用了工具,就有保養工具的義務。
僱傭兵是玩命的買賣。
同樣是玩命,這種買賣不同於街頭混混的無腦發泄,不同於幫派的地盤傾軋。
僱傭兵沒有立場、沒有人格、沒有道德,是金錢的奴隸,是利益的尖兵。
在這世道,有一門專精的手藝,卻要選擇做僱傭兵這行,誰沒有點理由?
寧灼給不了工具們更多的東西,所以,幫他們了卻心愿,平息憤怒和過去的冗帳,也許他還可以做到。
他們的仇恨,就是寧灼的仇恨。
漸漸的,寧灼的復仇清單越積越長,手頭能用的籌碼也越來越多。
多年後,他終於等到了一個機會。
或者說,這是查理曼親手送來的機會。
寧灼不得不承認,查理曼此人著實有點手腕。
讓殺人犯兒子改頭換面、再世為人的操作,一次還不夠,還能做上兩次三次,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做得來的。
在「巴澤爾」伏法後,就連寧灼也一度以為真正的金·查理曼已經死了。
……直到銀槌市里又開始出現手法類似的連環毀容強姦案。
寧灼請了「調律師」,經過一番盤查,發現查理曼的夫人在這一年內經常光顧一間茶舍。
查理曼夫人的確愛茶,但豪擲三十萬,在一家新開的茶舍買進一塊茶餅後,又束之高閣,這種操作就過於離譜了。
寧灼沿著這三十萬,一路追查下去。
這筆錢倒了六手,連環穿插了好幾道現金隔離,在各個環節的流轉過程中流失了一多半。
最後,總共有12萬以教育資金的名義,流入了一個叫拉斯金的年輕人手裡。
這樣繁瑣精密的轉帳流程,這樣大手筆地餵飽中間商,就算把這件事交給「白盾」的經濟部來調查,他們也不能把它作為「查理曼還在花錢養著他的殺人犯兒子」的實質性證據看待。
畢竟花高價買茶餅又不犯法。
寧灼情報到手,立即轉賣了出去。
很快,「白盾」再次抓捕到了「拉斯金」,送進死刑監,附送了他又一張死刑體驗卡。
但這次,他不會活著走出去了。
因為會有一個和金·查理曼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利用查理曼當年給自己兒子開的綠燈,利用警局內部多年未升級更新的面部信息庫,堂而皇之地進入「白盾」總部,殺了金·查理曼。
上一次,「巴澤爾」執行死刑時,查理曼就是找了一個外包僱傭兵組織,讓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承接了金·查理曼的轉運工作。
事後,這家僱傭兵組織的二把手突然設謀篡權,整個組織自顧自亂成了一鍋粥,自此陷入了長久的分裂和混亂中。
寧灼把「海娜」的人員關係從頭到尾捋了一遍,基本確認沒有不安定因素後,向其他僱傭兵組織釋放出了「『海娜』處於任務空窗期,最近有沒有做不了的單子,可以分我們一些」的信號。
接下來,他就需要一點運氣了。
寧灼蟄伏、等待,像是一條窺伺獵物的毒蛇。
直到一家僱傭兵組織輾轉找到他,希望他接下一個「轉運貨物」的單子。
接頭地點和聯繫人另行通知,時間恰好定在一周後,也就是《正義秀》直播拉斯金死刑的日子。
這一環一環的嵌套計策下,寧灼成功造就了一個走投無路的查理曼。
這也才有了他打給寧灼的這通電話。
寧灼將沉默的時間拿捏得恰到好處,在查理曼開始無聲地吞咽口水時,他開出了條件:「我要兩個位置,帶一個幫手進去。」
查理曼:「可靠嗎?」
寧灼並不正面回答:「我要帶的人,我心裡有數。」
查理曼不說話,只默默評估這件事的難度。
換在以前,憑他的能量,安排個把人進監獄是分分鐘的事情。
但他現在是停職狀態,能調用的資源實在是少得可憐。
現在的查理曼像是個多年豪闊、揮金如土的富翁,權力一朝縮水,馬上體會到了捉襟見肘的苦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