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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寧機械地想著這一切時,已經平靜地躲到了車底。
他手裡攥著一把從腫眼泡那裡繳獲的粒子切割匕首,任由熊熊憤怒和仇恨煎熬著自己的思想和身體。
可他一動不動。
連他都訝異,自己居然能這樣平靜地躲藏起來。
一雙腳由遠至近。
司機顯然是沒有找到同伴的去向。
所以他暫時放棄了搜尋,打開了副駕駛的門,要把爸爸拖下來,把他投入那堆烈火中去。
偷襲這種事情做熟了,一點不難。
粒子切割匕首像是切割熱奶酪一樣,把他的腳背釘穿時,海寧手執割斷的汽車油管,趁他動彈不得時,噴了他一臉一身。
在司機一臉錯愕兼駭然時,海寧擲出了從一枚精緻的銀色打火機。
這是他從酷愛菸草的高個子手裡逃出來的。
火舌呼喇一聲躥起來的時候,灼灼映亮了半個天空。
這讓海寧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一首課本上的詩詞。
東風夜放花千樹……一夜魚龍舞。
海寧面無表情地看了那個痛苦奔走的火人一會兒,進入了貨車駕駛座,想把車開回去。
然而想要啟動,還需要二次面部識別。
海寧趴在駕駛盤上觀望片刻,無奈地確定那個倒在地上熊熊燃燒著的人已經不存在「臉」這種東西了。
他把臉埋在充斥著汽油和血腥味的左手掌心,細聲細氣地笑了出來。
怎麼辦呢。
要怎麼回家呢。
回家要怎麼跟媽媽說呢?
就在大腦嚴重過載的海寧認真地苦惱著時,頻道里傳來了沙沙的對接聲。
查理曼的聲音出現了那邊。
「喂,在嗎?」
海寧愣愣地望著電台片刻,壓低了聲音,努力學著大人的腔調:「嗯。」
其實這沒什麼必要。
因為脫水和失血,他的嗓音嘶啞得可怕。
而查理曼顯然也正因為什麼事情慌亂著,無暇顧及這邊的異常。
——海寧作為一隻魚餌,本該是這件綁架案里最容易死的那個。
除了他的父母,沒人覺得他該活著。
查理曼焦躁道:「這裡出了點小問題。過一會兒,你帶他們中的隨便一個人回來收一下尾。」
「這家的病秧子女人不好對付,她發現不對了。」
「鬼知道是什麼原因……是你們做得太專業,還是你腳脖子上那個蜘蛛紋身被她瞧見了——『白盾』不准紋身的,我早就告訴過你要遮好!要不是這種事不能用自己人,我何必要讓你來裝成『白盾』的警員……」
查理曼咽了一口口水,精神焦灼得聲音都在發抖:「她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居然直接想動手殺我。媽的,媽的!瘋婆子!」
「我推了她一把。現在她暈過去了。」
海寧聽得手指微微發顫,僅剩的那一隻手伸向通訊器,像是要抓住什麼東西。
聽到這邊只有呼吸聲而沒有回應,查理曼的聲音提高了一些:「搞清楚,漏洞是你們造成的。不好好收尾,要把這個爛攤子扔給我嗎?」
海寧張了張嘴。
他知道哀求沒用,但還是想哀求,別動我媽媽,別動我弟弟。
但身份敗露的查理曼連哀求的時間也沒留給海寧。
「好,很好,我知道這是額外的價錢。我用不著你們了,滾吧。」他的口吻漠然,「遵守你們的行規,再也別聯繫我了。」
通訊器掛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
【銀槌日報】
頭版特訊:
喜報!特大殺人販/毒團體「any」被一鍋端!
日前,為維護銀槌治安,還銀槌市民安寧,「白盾」開展清繳行動,「白盾」總部新任副警長查理曼在此次清繳行動中一馬當先,擊斃多名惡徒,獲得二等銀質勳章!
註:「any」團體的標誌是數學中的?,因此經常被稱為「倒A」。
第17章 (五)往事
城市剛下了一場酸雨。
下水道冒著微熱的白色蒸汽。
雲夢區壞掉的街頭宣傳屏在播放低俗GG。
因為年久失修,宣傳屏邊角處冒著淡淡的電弧光,一明一滅。
裡面應召女郎的姣好面容也變得幽微可怖起來。
一隻腳踏過蒸汽上行的窨井蓋,哐當一聲,在這孤單的深夜製造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噪音。
這點動靜,只夠驚醒一條在街邊打盹的野狗。
海寧像一台被輸入了指令的機器人,不知疲倦地向前奔跑。
揣在身上的匕首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丟了,他也不在乎。
他知道晚了。
他知道的。
可他除了向前奔跑,似乎做不了更多的事情了。
在距離家還有一公里的時候,海寧緩緩站住了腳步。
不用走得太近,他也能看到從家的位置傳來的、映亮了半面天的滔天火光。
那火光一路蜿蜒而來,燒進了他的肺腑,燒得他胸腔里發出噼噼啪啪的低響。
大抵是藥物的影響,海寧思考起來有些吃力,只能在腦海中形成一個個冷硬的短句子:
著火了。
媽媽出不來。
弟弟是個嬰兒,那麼也出不來。
合情合理。
……媽媽。
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