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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飛白趴在床上,單只腳盪在空中,晃來晃去,試圖再次接上他們睡覺前討論的話題:「哥,那個人到底是誰?」
寧灼不接他的招:「混了這麼多年,規矩忘了?」
僱傭兵的規矩,向來是用一換一,等價交換。
每一樣情報都沒有白白交出去的道理。
單飛白:「寧哥想知道什麼?」
寧灼:「你得罪了誰?」
單飛白抿住嘴巴,再次沉默。
在寧灼以為單飛白又要和他兜圈子裝傻時,單飛白緩緩道:「白盾、瑞騰、interest、韋威、聯合健康……我可能都得罪了,但具體是哪一家動的手,我說不好。」
寧灼:「……」
他半晌沒說話。
他不大理解單飛白幹了什麼事,能一口氣得罪這麼多人。
他這些公司老總的祖墳上放狼煙了?
但如果單飛白說的是真的,自己收容了他和「磐橋」,會不會把這些公司一起得罪?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寧灼下了個判斷:暫時不會。
但他必須要做點什麼,把這個「暫時」變得儘量長久一點。
他已經從火場裡把單飛白搶了出來,現在想撇清干係也難。
除非他冒著和「磐橋」不死不休的風險,把單飛白推出去,再一把火給點了天燈。
寧灼看一眼單飛白,覺得他雖然時常欠著去死一死,可大公司那些髒東西加起來,燒成灰,撮成一堆上秤去稱,也不及單飛白半兩骨頭值錢。
草草睡了一覺、勉強恢復了頭腦清醒的寧灼,索性把事情從頭想起。
據單飛白說,他是被人在別處擊倒後,拖到長安區來。
這背後的人顯然想要玩一手禍水東引,把事兒栽在向來和他有仇的自己身上。
然而,寧灼並沒按照那人的預定計劃行事,誤打誤撞地免去了一場和「磐橋」的生死之斗。
寧灼在思考中抽空看了單飛白一眼,覺得自己這次善心發得有理,讚許地對自己點了下頭。
火著在長安區,長安區又歸「海娜」管,所以自己去火場查探情況,合情合理。
在幕後人看來,他的舉動的確破壞了他們的計劃,卻也是合乎邏輯,不算突兀。
救回單飛白,他給他換了一條嶄新的脊梁骨,等於是掐住了他的命脈。
地下勢力,講的就是食物鏈一樣原始殘忍、優勝劣汰的等級壓制。
僱傭兵,向來更是「利」字當頭。
「海娜」要是降尊紆貴地伺候單飛白好吃好喝好治療,再乖乖送回「磐橋」總部,什麼也不貪,什麼也不要,在外人眼裡看來才是咄咄怪事。
趁著能拿捏他的時候,挾恩把「磐橋」一口吞掉,讓昔日的仇人委身於下,才是正路。
而且「磐橋」不是口好啃的硬骨頭。
吞不下,會卡喉嚨;吞下了,容易消化不良。
在幕後指使者看來,「海娜」為了應付「磐橋」,也會被大大牽扯精力,而且後患無窮,等於是在內部埋下了一顆永久的地雷。
相應的,幕後指使者也不會把單飛白當傻瓜。
他經歷了一場死裡逃生,不可能不恨。
阿范這條線目前沒能挖出東西來,單飛白自己也握不到確鑿的證據,說不清是誰害了他,他就只能籠統地懷疑所有人。
如果寧灼是幕後指使者,反倒會樂於找「海娜」做事。
一來,「海娜」自從五年前鋒芒畢露、被單飛白暗算一著、削了面子後,就再沒有任何惹起大公司疑忌的出格行為。
二來,寧灼剛剛攀上「白盾」的關係,替他們幹了一趟活。
——雖說這件事最後辦砸了,可責任就算再細分細化,也落不到他身上去。
三來,地雷既然埋下了,總是要有人去趟。
大公司害了單飛白,而單飛白作為寧灼的新手下,還要跟著寧灼去接大公司的單。
一來二去,單飛白能不遷怒寧灼嗎?
他們等於是握住了一根讓「海娜」從內部亂起來的引信,想什麼時候引爆,只需要推波助瀾一番就可以了。
想到這裡,寧灼基本得出了一個結論:
收容「磐橋」,是一步險棋,但值得一走。
不過,這一切前提都要建立在單飛白說的是真話的基礎上。
寧灼一路順暢地復盤到了現在,突然在這個問題上卡了殼。
……他信任單飛白嗎?
寧灼迅速在心中找到了答案:不信任。
……可單飛白會恨他嗎?
寧灼以同樣的速度給出了答案:不恨。
這兩個答案偏偏是矛盾的。
至於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寧灼一時有些拿不準。
在想不通一件事的時候,寧灼的眉毛會微微糾著。
此時的單飛白也定定看著他,手指抵在床單上輕輕地揉,似乎是在模擬把他眉頭揉開的動作。
想了一陣,寧灼放出目光,對準單飛白的面孔,豁然開朗。
要驗證單飛白說的話有幾分真假,也不難。
這麼一來,寧灼終於明確了下一步的行動方向。
他一抬腿,利索地下了地。
單飛白叫他:「寧哥,幹嘛去?」
寧灼心情不錯,臉上卻不顯露,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臉:「斷你後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