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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子韞先回了言德殿。
今日寧子韞落著硃批的手都快了些,摺子看完,杭實有補充的就在旁說著給寧子韞聽,寧子韞當下就有了決斷。
宮人將金鑲玉端上來,寧子韞也只啜了兩口,就埋首在摺子中。
最後處理了那一小沓的摺子後,寧子韞抬頭與杭實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你說,我若是跟她說那兩個小孩的事,她可會聽得開心?」
杭實不是寧妍旎,不知道她到底會不會因此開心。但是杭實說「會」的時候,寧子韞還是淡笑地相信了他的話。
濃郁的金紅日色落在高巍闕樓上時,寧子韞就去了承禧宮。
其實來她承禧宮,或者去他御和殿,都無所謂。比起她而言,這些事在現在看來,實在是不重要的。
寧子韞進殿時,夕陽西沉那微末的光還有最後一抹,正灑打在菱花木窗上,雀躍生動。
殿內卻是很安靜,香葉正輕手輕腳地燃著鎏金香爐里的香。
見狀,寧子韞的腳步不由放得更輕了些。一眼沒望到她,寧子韞下意識地便朝著書案上走去。
書案前也無一人。
倒是案上硯台里的墨還未乾,應該是前一兩刻還有人在用著的。
寧子韞來之前那有些躍起的心,見狀,稍稍沉了下去。
他轉身,待他來到榻前,看著榻上已經裹著羅衾,側身背對著他的寧妍旎,面色更是極為冷沉。
寧子韞走遠了幾步,嚴著聲問著一旁阿梔,「你家主子是病了麼,你們都是怎麼照顧的。讓鐘太醫來看過了麼,鐘太醫怎麼說。」
阿梔正一言不發地收著東西。
本來對著寧子韞她也沒什麼好臉色,寧子韞這話聲音雖然壓得低,但是語氣卻很是凶厲,阿梔不由地嚇了一跳。
阿梔反應了好一會,才聽清楚寧子韞這一連串的問話。
但是她家主子好端端的,沒病啊。阿梔有些瞭然,低聲回著他,「長公主只是累了,就先就寢了。」
她分明說的是假話,事實並不是這樣,寧妍旎只是不想看到寧子韞而已。
在寧子韞來的前一刻,寧妍旎其實還坐在書案前,執著毫筆。
那硯台未乾的墨,還有木窗外尚殘留著的日光,讓寧子韞在瞬時,就想明白了寧妍旎其實是不願見他。
本就沉著的心更是壘砌了千斤負。
是他沒有經過她允准,就日日擅來她的宮中。寧妍旎不想見他,難道不是正常。
但他其實,本來只是過來想和她說下那溫府的兩個小孩很乖,很聽話。
寧妍旎卻什麼都不想聽。
她一找到機會,就這麼避他如梟蛇鬼怪,連榻前鵝黃的帳幔都未來得及打下。
寧子韞緩步走到榻前,望著她那小半張側顏。
寧子韞的心頭沉得一時緩不過來,他很想扯著在羅衾中的寧妍旎起身。他相信她還是極其清醒的。
他想告訴她,連余還景和杭實都覺得他開始有些人味兒了,她就不能再看他多一眼。
但是昨日確實也是他,又迫著她做了她不願的事。
寧子韞沉寂了半響。
直到木窗外殘留的那抹日光消散,夜幕沉沉漸漸鋪蓋上天際,寧子韞覆在她羅衾上的手也未動。
最後,寧子韞伸手覆在了寧妍旎額前,確認了阿梔的話之後,寧子韞上榻臥在了她身旁。
寧子韞輕輕地擁著她。
黑夜和靜默會讓他有著自欺欺人的錯覺,他們還有時間。殿廊下宮燈照著的那些虛無掩著莫名的慌亂和躁戾。
寧妍旎沒去聽,月上中天時,寧子韞還在低聲道著些什麼話。
寧妍旎只知道柳絮漸起,已近初春,萬物復甦的生機時季已經到了。
余還景竟邀了她出外踏青。
那是翌日。
寧妍旎沿著東所廊道的白玉欄杆漫步走著,不期而會,見著了余還景。
余還景的眼裡還映著池中光,笑著看她,「長公主。」
寧妍旎將她前日寫好要給澤哥兒的信,悄然遞了給余還景。正想再和他說些什麼,卻見余還景拿著信,躊躇了好久。
余還景向來很少這樣的表情,以至於寧妍旎很擔心,她出言問著他,「余公子,可是讓你為難了?」
「這信其實不要緊,如果余公子為難,不如還回來。」
聽了她的話,余還景向來沉朗的臉更是揚了些赧然上去,他搖了搖頭,連連擺手。
最後余還景看著她的眸,說出了一句,「長公主,我可以,邀你同我一起外出踏青麼。」
◉ 第六十九章
余還景的面上還有些赧然, 問寧妍旎這話時的神情卻是分外的認真。
他那映著池光的眸很亮,叫寧妍旎看著有些不適應。
余還景還在接著對她說:「長公主,同我一道去踏青罷, 我有些話想和長公主說。」
有那麼一瞬,寧妍旎很擔心餘還景會直接說出些什麼話來。
他的示好無遮無掩, 但這其實是不應該的。
余還景這樣的人, 霽月清風, 他就應該和那澄碧透淨的人一起。
待來日, 她的難堪在日下無所遁形,他就會知道,此時他的心思是有多麼的離譜和荒謬。
寧妍旎的唇張了張, 想要說出口的話, 一直在她唇邊,說不出來, 又嗌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