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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太子深吸了幾口氣,收住了想刺激寧子韞的心。他聽著身上的鐐銬聲,反而愈發平靜了下來。
前太子仰頭對著寧子韞,「歲火是與家人同守,四弟與阿旎是上了玉牒的兄妹,與她守歲火,是在情理之中。」
「但是四弟慎言。阿旎入宮以來已有數年,如今也早已過了及笄之年,望四弟還莫再為難阿旎,早日放她出宮婚嫁才是。」
前太子哪會相信寧子韞的心意是真。
他閉了眼,最後低聲勸了寧子韞,「你自己問問你自己,你對她到底是利用誘詐,還是欺騙脅迫,才換得她現在在你身旁。至於我,你現在要殺就殺了便是。」
前太子最後這句話落下,死一般的靜寂一下子就席捲進了整個言德殿。
若是前太子為了自己的生死,哀求勸說寧子韞放他一條生路,寧子韞還沒有這麼滔滔的怒鷙。
但是前太子沒有。
前太子開口閉口,都是在說著寧妍旎。他平復了心情,試圖掩蓋他和寧妍旎之前的舊事,試圖為寧妍旎說話,試圖讓寧子韞放過寧妍旎。
寧子韞明明是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想來看前太子因愛而不得的痛楚模樣,以泄他心頭的憤恨。
結果到頭來,前太子竟然在這最後將死之際,是真心地在為寧妍旎好。
還直接戳破了寧子韞對寧妍旎不過是脅迫,才讓寧妍旎留在了他身邊的這個不堪事實。
杭實呼吸屏得,不敢再看一眼寧子韞。
寧子韞又怎麼會不知道,就算他不脅迫,不說現在,就單是他之前每每陷寧妍旎於不堪輕賤的境地,寧妍旎怎麼會想在他身邊。
寧子韞後來才知回天乏力原是這樣。
他再一想起那時泅完水的寧妍旎環著上身,在草叢上求著他幫她。如果,當時他在那片月光之下伸手幫她,那該多好。
但是他沒有,他當時甚至更下作,讓那兩名巡夜的侍衛靠近了她。
一想到這,寧子韞的心口便是憤懣欲裂,恨悶難忍。
他恨前太子與寧妍旎有過的那些溫_存和情意,恨寧妍旎勾起的他人對她的覬覦,也恨寧妍旎對他沒有半分的情愫。
但是他其實應該更恨自己。
這個怨恨自己的念頭,讓寧子韞不甘。只是不受他控制的,這個念頭鋪天蓋地地就占據在了他的心頭之上。
殿內死寂之時,殿外有人垂首輕步進殿,俯在地上,出言請示著,「陛下,長公主此時在殿外,說一定要見陛下。」
作者有話說:
◉ 第六十章
上一次寧妍旎站在這言德殿外, 已經是去年的盛夏。
那時的殿外還有蟪蛄鳴響,她著了一襲玉渦色的衣裙,阿梔伴在她的身旁。也是那一日, 她第一次見到寧子韞。
現在她再站在這,酡紅的斗篷將自己裹得嚴實。阿梔不能再伴著她來, 她的身旁只有緊張扶著她的盧嬤嬤。
還有餘還景。
新年方過, 已經到了冬季的尾巴, 冷峭之意也沒有前些日子盛。
余還景走到言德殿廊下時, 只一眼,就看到了珠蘭酡紅通身的寧妍旎。
「長公主,晚些也能見到陛下, 何苦一定要在現在過來。」盧嬤嬤正在旁輕聲勸著寧妍旎。
寧妍旎抿唇沒回答, 晚些時候和現在,怎麼一樣。
「長公主, 是有什麼急事要找陛下?」余還景在離寧妍旎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看著她的斗篷篷擺在風裡輕揚。
寧妍旎這才看到了余還景。今日是大年初一, 他眼下有些淡青,不過精神看著還是好的。
寧妍旎輕輕把話岔開,「余公子,你怎麼今日還來宮中, 難道是陛下在這年節還交付了什麼差事給余公子麼。」
確實是有差事,而且他已經辦完了。
余還景輕點了點頭, 現在前太子的那些事就只剩最後一些收尾了。
只是不能讓她知道。
余還景眸光望向了言德殿那沉紅大門。他想勸她回去, 不要被他們摻雜進太子和寧子韞的勾爭當中。
其實他本應該對她坦誠,但是很多事都不能讓她知道, 眼下這話他也不能說。余還景一想到殿內還有前太子在, 就忍不住心焦了起來。
裡面的人, 是前太子和當今的陛下,都是她的皇兄,她若是不知情地就這麼進去,處境豈不尷尬。
「長公主,讓我陪你一同進去罷。」余還景上前了一步。
他們倆只說了那麼兩句話,杭實就已經從殿內出來了。見到余還景,杭實只對他作了個眼神,就徑直來到了寧妍旎跟前。
杭實對著寧妍旎的語氣動作十分有禮,他躬身揚了臂道著,「長公主,陛下讓杭實來請長公主進去。」
「我進去給陛下拜個早年便出來,就勞煩余公子在外等等了。」寧妍旎抿著唇瓣,轉頭回絕了余還景剛才的那句好意。
她不知道余還景為何要陪她一同進去,但是她要找寧子韞說的事,卻不能讓余還景知道。
杭實聽到寧妍旎口中說出的「拜年」那幾個字,揚著的手便是一滯。見寧妍旎終是緩步進了殿,杭實未說什麼,便盡職上前站在殿門處守著。
偌大的殿內,此時沒有旁的宮人在側守站著。
日華照著的殿內,也擋不住內里就像噬人的黑口,讓輕慢的腳步聲在殿內走著,愈發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