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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著滾邊水紋的烏靴走到了她跟前,涼涼的話噴灑在了她發頂之上,「皇妹是以為,四皇兄當真是大善人,還是皇妹對自己在太子殿下心目中的地位太過盲目自信了些。」
寧子韞的語氣實在算不上好,寧妍旎不由瑟縮了一下,沒有再說話。
寧子韞垂眼看她。
她烏黑的髮髻散亂,雖然衣裙在身,但她的直襟衣領被扯爛出了個口子,露出的膩白脖頸肌膚上還有被施力過的痕跡。
腰間的束帶還有些許歪,衣裙上的褶皺也撫扯不平。
她就在他膝下,雙眸盈淚,單薄輕顫,一副無用的模樣不堪人憐。
現在她應當算是知道了,在這宮裡,她這種容色想獨善其身根本就是毫無可能。
也就只有太子貪色,願意留給她一絲生路。
實在是只會依附男人,看了讓他無端生煩。
剛準備提醒她的話沒了興頭,寧子韞走回案前重新拿起了筆,冷聲叫了杭實,「送公主回去。」
門復而被推開了,寧妍旎抬頭定定地望向他。
寧子韞面有些不耐,「送回承禧宮。」
「白紙黑字就不必了。皇妹若還要再反口,那勸皇妹別想著心存僥倖,下一次可就未必還會有這麼個脫身的機會等著皇妹半夜來投誠。」
寧子韞涼涼地說完了最後這兩句。
寧妍旎幾乎要癱軟在地,這漫漫難捱的一夜,終於要過去了。
她攀著杭實伸過來的手,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離開了這裡。
夜裡的宮城一如既往地平靜。
各宮的門都落了鎖,禁軍如常巡防宵禁。
一頂烏布軟轎輕巧抬走在宮城青磚石上。
寧妍旎坐在轎內,細弱的手指撫抵著額間。她的頭實在疼得有些厲害,這一夜長得讓她心力都要耗沒了。
「公主。」轎旁出現了杭實的聲音,「快到了。」
寧妍旎掀了轎簾望出去。
來到這她是很熟的了,這是回承禧宮的路,只不過還要拐一段路才到。
看出了寧妍旎的疑惑,杭實解釋著,「太子殿下此刻在承禧宮門前,我們就不方便出面送公主回宮了。」
寧子韞表面上要和她摘清,省得日後太子真丟了什麼東西,也要找上寧子韞,這個寧妍旎倒是一瞬就想明白了。
只是現在這麼晚,太子怎麼就到了承禧宮,他也不怕惹人非議。
是阿梔,還是阿棠?
想到阿棠是被九皇子支了開,寧妍旎就有些不太好的猜想。
寧妍旎下了轎,腿腳發軟地扶著宮牆。
杭實倒是和他主子一個德性,連個人也沒給她留下,無情得令人齒寒。
寧妍旎烏蒙看著黑幕沉沉的夜色,心像沉在朱墨里,沒有一絲其它光亮。
她垂著頭,突然間眼前的黑幕愈盛。
眼前無端多了其它人的氣息,她現在對別人的靠近異常敏感,這一下就嚇得她如驚弓之鳥般地抬起了頭。
來人穿著溫黃色的常服,腰間佩戴著塊四爪龍紋玉,面如冠玉,方正溫厚。
他領著人匆匆走著,臉上掛著擔憂。看到寧妍旎後也是嚇了一跳,隨即便吐了口氣,臉上掛上溫和的笑意。
他上前半扶抱住了她疲軟的身子,「阿旎,你沒事吧。」
看到太子臉上那不似作偽的關心,聽著太子喊她的名字,寧妍旎鼻尖竟有種酸楚的感覺。
不管他出於何種目的,這一夜來,他竟是第一個開口關心她的人。
她往前一步回抱住了太子,抱著他的腰身,輕輕哽咽啜泣,「太子哥哥。」
太子有些訝然她的主動。
但看著她孱弱無依的可憐感,還有那單薄的身子都在抖。便將她抱得更緊了些,口裡不住地安慰著:「阿旎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若不回來,太子其實也有些無計可施。
他聽了阿棠所言,再三思忖之下,就來了承禧宮。
最近父皇在朝堂上總在伺機敲打他。就算他岳父現在願把禁軍左衛交予他暫行調配,也斷不會同意他叫禁軍半夜擅闖陛下寢殿。
為了個女子,此舉當真是色令智昏。
太子伸手安撫地拍了拍寧妍旎的後背,便將她橫抱回了承禧宮。
一夜的鬧劇揚揚攪吵,太子什麼也沒做也能撿個美人回,杭實看著為自家主子的惡人名頭著實有些咂舌。
杭實轉頭回去向寧子韞覆命。
書案上那盞沒有燈罩的油燈已經燒到了燈花,噼里啪啦地寧子韞也沒有理會。
他後倚著椅背憩著,長指扣著那枚紅珊瑚耳璫,耳璫敲擊書案的聲音在長夜裡脆亮,一下,一下地。
杭實推門入內,低聲道著,「主子,都辦妥了。」
寧子韞閉著的眼沒睜開,他淡淡應了聲,「嗯。」
杭實將後面的事情簡要地匯稟了一下,寧子韞敲著書案的手也漸漸慢了下來。
「餘三呢?」
跟著寧子韞多年,杭實知道寧子韞說話的語氣越平,就越是生氣。
「餘三知錯了,正候在外頭。」杭實如實說著。
今日這事,確實餘三逾矩了,擅作主張。只是,杭實忍不住為他說了句,「還好沒有壞事。」
寧子韞終於抬眼,淡淡說了句,「鞭三十,你執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