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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有書卷翻頁的聲音響起。
寧妍旎的腳步才邁得輕快了兩分,她抬眸看著御案上坐著的寧子韞。
他倒是真忙。年節後的第一日,他的案上就擺滿了一堆的書折,現在,他坐在上頭,手裡還拿著一折書卷。
「過來。」寧子韞開了口。他抬眼看過去,手中的書卷不自覺地捏緊了。
她昨夜應該是哭得多了,現在眼尾還帶著淡淡的紅。
寧子韞本來想讓她過來他身邊,但鬼使神差地,寧子韞丟下書卷,起身朝著她主動走了過去。
「身子不是不舒服,怎麼還過來這?」寧子韞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不易察覺的緩和。
但聽在寧妍旎眼裡,只覺悚然可恨。她往後退了一步,平靜回著他,「我為什麼要過來這,陛下是真不知。那陛下可真是自己開心了,就不知道別人的苦痛了。」
寧子韞很想勸自己說,寧妍旎是過來看看他,或者只是過來罵他,這對他來說都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期待。
前太子已經被他讓人送出了這個殿。
下意識地,寧子韞不想讓她看見前太子,破壞了他們之間目前暫時還算平和的關係。雖然這關係,其實並不像他想像中的那般牢靠。
但是面前的寧妍旎顯然不是這樣想的,她鼻尖跟著眼尾一同紅了,「陛下,你這樣做,到底是還想怎麼磋磨我。」
時間仿佛倒流到了那個夜間。
那時她在草叢上也是紅著眼眶,無助地問他,他這樣做,到底於他有何益。
那時的寧子韞可以心如木石地不理會她,但是現在的寧子韞,默了半響,說出了一句,「我並不想再磋磨你。」
殿內響起了一聲嗤笑。
寧妍旎笑了,「那陛下為什麼連避子湯藥,都吝於給我了。」
「陛下自然是不在乎我的處境,我現在於陛下而言,不過就是一個勾欄中的女子,見不得光,由著陛下輕慢。」
寧妍旎的話說完,眸里的淚就直接傾了出來。
什麼勾欄中的女子,她怎麼會是。寧子韞受不了寧妍旎這般地落淚,他情願寧妍旎大聲地指責他,罵他,也不想她這麼自輕自賤。
她口口聲聲都喚了他「陛下」,似是他們之間遠得隔著鴻溝天塹。心被扎得疼,寧子韞恨聲,「我沒有把你當作什麼勾欄中的女子。」
「我只是,只是不想再讓那些湯藥損了你本來就不太好的身子。」
這話說出來,其實兩人都覺得荒謬可笑。
損了她身子的,難不成不是寧子韞他自己。寧子韞看著寧妍旎面上的自嘲更甚,心裡就更是翻江倒海的不是滋味。
尤其是今日的寧妍旎說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刺耳。
她闔了闔眸,淚還停不下來,說話間都哽得像是緩不過氣,「那陛下是覺得我還不如勾欄中的可憐女子。」
「我與陛下之間,攀不上陛下的兄妹情誼,也配不上陛下的後宮數千。來日若是真有這不幸的事發生,陛下是準備草草將我賜予哪個倒霉的男子,還是說,陛下根本就忘了我們之前說好的半年。」
寧子韞的心口窒得。
他若真說他不想守那半年之約,那寧妍旎到底會作如何想。
看著寧妍旎現在的模樣,寧子韞想,其實不用問,他也知道了寧妍旎是根本不可能會再有任何忍讓的餘地。
「你要什麼,都給你。那湯藥,你想要,便喚盧嬤嬤熬。」寧子韞放在身側的手微動了下,最終還是沒抬起手。
只是垂眼看著她慢慢止住的淚,「別喚我陛下,喚回我的名。」
「喚回我的名。」這句話,寧子韞重複了兩遍。
他和她,兩個人站在殿內。他衣袖的袖擺挨著她的斗篷,卻也是只有這頂斗篷才會毫無芥蒂地讓他挨著。
寧妍旎站在那半響沒有回應。
爾後寧妍旎側開了一步,將斗篷離了他那龍紋常服衣袖的袖擺。她輕輕開了口,「寧子韞,你說過的話,是不是都會作數?」
看寧子韞遲緩地點了點頭。
寧妍旎的面上終於有種如釋重負的鬆快,她也點了點頭。
緩了緩眼尾鼻尖的通紅後,寧妍旎轉身走了出去,獨留他一個人在這個窒息黑沉的廷殿。
殿內和殿外,只隔了一道殿門,卻幾乎就像是兩個世界。
出了殿,就算有風拂過,也是日麗暖煦。
寧妍旎的眸輕眨了眨,緩了小半會,她也不知道她的鼻尖是不是褪了紅。雖然現在也已經沒有什麼人關心她哭什麼,笑什麼。
寧妍旎蹙著眉,邁出了殿門。下一瞬,寧妍旎的腳步微頓。
她看見余還景,他還站在殿外,長身玉立,在廊外的日光下對著她笑,「長公主。」
守在殿門口的杭實聽著,眉頭就算忍不住地一跳。
他抬眼看了下余還景,這人說聰明時自是絕頂的狀元之才,但是現在,明明寧妍旎的面上神色明明就是大有問題,但是余還景卻只是當作不知。
杭實輕咳了聲,對著余還景做了個請的動作,「余大人不是有事要見陛下嗎,還請隨杭實一同入殿。」
盧嬤嬤上前扶著寧妍旎,寧妍旎斂回了眸光,沒有多的話能在這裡說。她朝著余還景輕輕點頭,轉身便準備離開。
但見到她的機會並不多,尤其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