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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春日晚上,寺頂映著月亮,伴著樹林中窸窸窣窣的蟲鳴聲,靜謐又美好。
那時候閻秋司總是喜歡背著林傾白偷偷的來山中玩,就算是沒什麼好玩的了,他也喜歡躺在樹林中最大的那顆樹枝上,聽著蟲鳴,看著天上的月亮,心中卻滿是道不盡的恨意。
對百姓的恨意,對整個王朝的恨意。
如今湖旁住上了零零散散的山戶,山上的樹也消失了大半,改成了種莊稼的地方。
林傾白和閻秋司互相了看一眼,繼續朝著青莫寺走去。
三百年了,青莫寺還在,卻也變了樣子。
以前那個不大的寺廟,早已經被推翻重建了數次,變成了一個高五層的大寺廟。
今日不是什麼節日,可是來往寺廟中的人依舊是絡繹不絕,甚至有些擁擠。
林傾白和閻秋司走在這條路上,閻秋司生怕來往的路人會撞到林傾白,便擋在了林傾白的外側。
三百年了,幾代更迭流傳,就連人們的穿戴裝扮都變了。
阜朝的人喜歡穿著淡色的輕紗服飾,尤其少女,多是淡粉淡黃淡藍這些顏色,以清秀為美。
而如今的凡間人都穿著顏色艷麗的錦袍,女子更是盤著複雜的髮飾,塗著艷色的胭脂,眉心還點著各式各樣的花瓣。
林傾白和閻秋司並肩走在這條路上,路過青莫寺門口的時候,林傾白環顧四周,忽然就想起了當年他與郗安初遇的場景。
那日下著飄雪,郗安還年幼,又瘦又小,身高差不多到林傾白膝蓋。
林傾白不過是給了他一個熱騰騰的肉包子,他便赤著腳,踩著雪,一路跟在林傾白的身後。
當時林傾白只覺得這個孩子也不怕他是個壞人,一個包子就願意跟著他走。
真傻,真天真。
後來他才知道,又傻又天真的人,是他。
只不過不知為何,以往想起來猶如刻在骨頭中無法原諒的回憶,如今卻都一撫而過,只剩隨風而散的灰塵,早已不在意。
林傾白這樣想著,忽然低聲的開口問道:「你可還記得在凡間第一次遇見我,便是在此地。」
閻秋司自然記得,他說:「記得。」
林傾白又問:「你........第一次遇見我的時候,是作何想?」
閻秋司愣了一下,說:「........師父,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林傾白面不改色說:「我不生氣。」
閻秋司笑著,還就當真實話實說
了:「我當時覺得你一個快二十歲的王爺,位高權重,為何還如此好騙,我當時看見師父.......」
誰知閻秋司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就見他師父的臉色沉了下來,一把甩開他的手,轉過身快步朝前走。
閻秋司臉色一變,立刻快步跟上前,努力找補道:「但是後來我知道師父那是善良!」
林傾白還是沒有理他。
「若是沒有師父這般的善良,我當時早就餓死在雪地了!」
「........」
「師父若是當時沒有收留我,我如何能見到這般好的師父!」
「........」
可是無論閻秋司如何找補,林傾白都不想理他。
後來閻秋司也急了,他一把拽過了林傾白,一雙深黑的眼眸無比認真的望著他師父,急切的說:「師父,當年若不是你心善,在大雪中將我帶回王府,我怕是現在都在恨意中浮沉,還是那個不知善為何物的魔皇閻秋司,當年是我不好,我騙了師父,師父,你能不能原諒我.........」
周圍的風聲和人聲好似都在這一刻淡了。
這是那麼久以來,閻秋司第一次很認真很專注的請求林傾白原諒.......
對當年他在凡間做出的事情,請求林傾白原諒.......
若是以前林傾白定會很認真去思考原諒與否的這個問題。
可是現在,他有什麼資格去原諒閻秋司?
若是沒有他,閻秋司甚至不用經歷這些苦。
什麼恨意中浮沉?
若是沒有他,閻秋司甚至可能一生都沒有恨意!
他要什麼資格去原諒別人......
看見林傾白的眸色低垂,閻秋司也明了林傾白心中所想,他抬手一把將林傾白擁進懷中說:「師父,過往的那些都不重要了,我只知道你是的我的師父,也是我的妻,日後我定會好好待你。」
林傾白聽見閻秋司說的後半句話,臉色頓時臊紅了,他抬起頭看見周圍的路人皆是望向他們。
他一把推開了閻秋司,低聲的斥他:「胡說八道!」
說完林傾白也不理閻秋司了,紅著耳朵一揮衣袖轉身便走了。
閻秋司哄了他師父,卻跟沒哄一樣。
他跟在他師父的身後,上去拽他師父的手,拽一下他師父甩開一下。
「師父,你別生我的氣.......」
再拽一下,他師父再甩一下。
「師父,我錯了.......」
兩個人就這樣拉拉扯扯的走到了原來的雲王府門前,站住了腳。
雲王府也早已經不再了,變成了一家酒樓,裡面來往著熙熙攘攘的餐客,生意好的不得了。
外面招攬客人的小二一看見林傾白和閻秋司站在門外,立刻熱情的迎了上前,將人往客棧中攬。
二人不好拒絕,便進去吃了一餐午飯。
他們坐的位置還是曾經林傾白寢室中案幾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