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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樓之下兵荒馬亂,有人仰頭望著那高高升起的黑煙,厲聲喊道:「是狼煙!」
「將軍他點燃了狼煙!!!」
「將軍,如今該怎麼辦!!!」
下面的人吵得人仰馬翻,林傾白站在城樓上卻是如釋重負。
太上皇在位時有過一陣動亂,每次動亂之時敵軍都會率先包圍狼煙的位置,所以太上皇暗藏了好幾處狼煙,燃料由特殊材質所制,可保多年狼煙可燃,煙霧高拔且多日不散,狼煙的具體位置只有皇上和皇子才知道。
其中有一處,便在這風蘭城樓之上。
林傾白知道,狼煙一放等於宣告了全天下郗安謀反,本來開門迎親的宮門立刻緊閉,御林軍布防整個皇宮,各大軍營的將士也會向京城派兵救駕。
這一場局不論結局如何,他和郗安之間終究是反目了。
城樓的火光四起,而林傾白立於巍峨之上,高高的俯視著城樓下的一切。
他聽見身後的將士已經爬上了城牆,他們手持刀劍,叫嚷著,如同猛鬼一般撲向他,要將他抓回去,或殺或剮,或是永不見天日。
他看見城樓之下萬千弓箭皆指於他,涼瑤楚被人鉗制住了肩膀,正沖他叫喊著什麼,他聽不太清楚,越輝還是那副面色冰冷的模樣,騎馬在郗安身側,手持著弓箭,箭鋒早已對準了林傾白的胸膛。
所有的人都在等......
他們在等郗安一聲令下,就萬箭射殺高牆之上這個不知死活、罪該萬死的罪人。
而郗安卻是靜靜的坐在馬上,雙手緊扯著韁繩,仰著頭一動不動的望著林傾白。
即便是距離很遠,即便是郗安只是坐在馬上一言不發,甚至連一個多餘的動作都沒做,林傾白還是從郗安的眼中看見了滔天的怒火與恨意。
那股怒火恨不得將林傾白生吞活剝,剝皮抽筋。
身後士兵終究是追上來了,他們抓住了林傾白的衣擺。
林傾白忽然很想跑,他想要逃離這個令他如此痛苦的地方,他不想要再面對郗安那雙恨意徹骨,幾近瘋狂的眼睛。
這麼多日,每一次看見郗安都讓他太痛了。
於是他向城樓下的人群中看了一眼,右手將耳邊的飛發撫在耳後,抬腳踩上了城牆的邊緣。
他的身子輕柔,站在城牆的邊緣被風吹的搖搖欲墜。
就在那一刻,林傾白看見郗安的表情一下就變了。
他眼中的憤怒和怒火全部都沒了,變成了無盡的慌亂,他抬起手狠狠的駕著馬,朝林傾白奔來,似想要抓住林傾白一般,嘴中低沉的喊了兩個字。
從郗安的口型中,林傾白知道他喊的是:「師父.......」
或許是看見林傾白要跑,身後的將士更是著急了,他們傾著身子想要抓住林傾白的手。
林傾白輕嘆了一口氣。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於是林傾白身背滾滾火焰,望著城樓之下那一襲紅衣之人,閉上了眼睛,從古舊的城樓上一躍而下。
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身子輕柔的像是又能飛了一般。
在這一個瞬間,林傾白忽然覺得這樣也挺好。
其實說句實話,他當凡人的那麼多年,病體沉疴,若非念著這個小徒弟,他早就想走了。
第35章
火燒的越來越大, 那漫天蔽日的紅就像郗安身上的喜服一般艷麗。
而唯有那一抹的白色,似握不住的白霧般,從城樓上飄飄然的下墜。
郗安雙目血紅, 耳朵轟鳴, 他拼了命的往城樓下沖。
他望著那無盡的大火, 望著林傾白的身影,腦子裡什麼都思考不出來了,眼前恍恍惚惚的出現了讓他永不願想起的那一幕。
黑夜, 天氣好冷好冷,追兵舉著火把,將他們逼上了山崖,他的阿姐奪過了他身上的玉佩,將他推到在地, 自己卻從黑暗中跑了出去。
在追兵的叫喊追逐中, 那大紅的火把開始快速的竄動,照亮了半邊的山, 而他的阿姐跑的飛快, 她的髮絲跑亂了, 鞋子跑掉了, 卻依舊在一直向前跑啊跑啊。
她生怕別人察覺她不是夏景陽,於是她跑的好快好快,一直跑到了高高的山崖之上,在身後漫天的火光中沒有絲毫的猶豫, 從上一躍而下。
追兵看見她墜下了下去, 響起了一陣驚呼調侃叫好聲。
那漫山的紅, 全部都是紅, 是火的艷紅, 也是他阿姐的血紅。
郗安頭痛欲裂,他仰著頭死死的盯著墜落的那個人。
他跑的太快了,馬匹撞上了避閃不及的一個小侍衛,馬吠叫了一聲,前腿弓起摔在地上,郗安也重重的從馬上跌落了下來,他摔的手臂血肉模糊,卻半分都感受不到,只是手撐著地慌忙的站起了身子,狼狽的繼續向前跑,想要接住了林傾白的身體。
然而就在他快要跑到了城牆之下時,忽然從將士中閃出了一個人影,那個人穿著一身東大營的鎧甲,卻輕功極高,只見他一腳踩上馬背,飛身兩步踩到了城牆的正中間,一抬手便攬住了林傾白的身子。
整個事情的發生只在眨眼間,許多人甚至沒有能夠看清發生了什麼,再回過神來那個男人已經攬著林傾白的身子坐回馬上,兩個人飛快的朝遠處的樹林奔去。
郗安渾身緊繃的力道猛地泄了下來,他站在原地搖晃了兩下,血沿著他的手臂一滴滴的滑落,雙眼嗜血的盯著林傾白逐漸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