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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陽上身匍匐在地上,肩膀顫抖著雙手祭出了一把刀,說:「是知陽之過,是知陽沒有守好小姐,是知陽愧對夫人的救命之恩,請小侯爺殺了我以慰小姐和夫人在天之靈。」
或許是經歷的多了,這次郗安反倒比知陽還平靜。
他站在知陽的身前,俯視著他,許久一言不發。
知陽也就一直跪著。
最後郗安用力的按了一下他的頭,走進了樹林的深處。
那一年郗安六歲,知陽也不過才九歲。
還有後來,許多年以後,他們兩個人手中的權利權傾朝野。
在晴公主和親前日,郗安佯作玩笑的問越輝可曾後悔?
若他現在後悔,可以娶到自己喜歡的姑娘,可以做整個阜朝最尊貴的駙馬爺,日後也將子孫滿堂,過著所有人都羨慕的幸福生活。
他不必再隱藏自己的愛意,不必瞧著心愛的姑娘遠嫁他人,更不必跟著郗安顛沛流離,刀鋒舔血,生死不知。
他可以活在光下。
他可以拋下郗安,過的更好。
當時的黑夜,越輝帶著一個很大的斗笠,與郗安並肩站在京郊的湖邊,斗笠遮住他的眉眼,只露出了他鋒利的下頜骨,還有消薄的嘴巴。
他沒有回頭,只是目光遙遙的望著月夜湖面,聲音冰涼的說:「不悔,小侯爺就算是要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會走在小侯爺的前面。」
郗安望著越輝冷冽的側臉,沉默半響,忽然就笑了。
他從生下來,所有的人都說他無情,無心,無痛,是個怪物,這是郗安第一次在除林傾白之外的人身上,感受到了真心。
永遠不變的真心。
讓他這個怪物也想要牢牢抓住、仔細珍藏的真心。
.......
「王爺,外面天冷,您怎麼出來了?」
身後忽然向起了紅月的喚聲,林傾白緩了緩神,側過頭望了紅月一眼,淡聲的說:「無礙,晚上房
內悶,我出來走走。」
近幾日林傾白在涼瑤楚的療養下,身子漸漸的好了一些。
雖是每日總是乏累,胸悶,但是偶爾狀態好的時候還是可以下地走一走。
或許今日天氣不錯,他吃過晚飯後,忽的覺得身上有了些力氣,便耐不住性子出來走了走。
「那您也應該多穿一些啊,如今要入了冬,您還在這湖邊站著,湖邊多冷啊。」
紅月小聲的抱怨著,她將懷中抱著的大氅抖開,忽然她手上的動作猛地頓住了。
從林傾白站得位置遙遙望去,正好可以望見坐在亭中的那個人。
亭中的燭火搖曳,而郗安坐在圓亭中,手中拿著一個酒罈子,半仰著頭望著天上的那輪圓月出神。
月亮的光照在郗安的身上,竟然泛著從未在他身上出現的孤單和落寞。
他望著月亮,王爺卻望著他。
夜幕寂靜。
紅月忽然覺得心中酸澀。
以往郗安每日回府的第一件就是來尋他的師父,他只要看見林傾白,便笑著圍在林傾白的身側不肯走了。
而如今為何就變成了如此.......
紅月眼睛泛紅,急急忙忙的收回了目光,卻在垂下眼睛望見林傾白肩頭上的落花。
落花滿肩,也不知林傾白站在這裡一動不動多久了。
紅月咬緊了嘴唇,將大氅披在林傾白的肩頭,半響才輕聲的說:「王爺,時間不早了,若是您有事情想要找郗安少爺,紅月可以代您前去通傳。」
林傾白說:「我無事,只是在想......」
紅月問:「想什麼?」
林傾白這才回過神來,他緩緩的挪開了目光,抬起手指尖攏了攏大氅,低下頭搖了搖頭。
他只是不禁在想,若是日後他死了,郗安可會如此這般?
林傾白想著這個問題竟是想的出了神。
後來他覺得自己未免太過高看自己了,郗安心裡只有敵友,那個人對他而言是友,站在他身後十二年,幫他助他,死了他會悲傷。
而林傾白對他而言是敵,只會事事與他敵對,死了是件好事,他不會悲傷。
林傾白想著想著又覺得自己想的太多了。
如今的他時日無多,被鎖在這個王府里就是一個廢人,即便是府外的天塌了,他也什麼都做不了。
他連自己都要保不住了,又何須還惦念著他死後的事情。
只是他今日或許是看見了郗安這般平和安靜的模樣,讓他想起了當年......
想起了當年,郗安守在他的身前,眼中沒有疾言厲色的怒意,沒有嗜血殘暴的恨意,而是低垂著眉眼,笑意平和溫順。
可是都過去了。
在意或者不在意,也都不重要了。
林傾白淡淡的挪開了目光,轉過身想要走回寢殿。
正在這時,遠處的大路上忽然響起一陣喧鬧的人聲,繼而一個穿著鎧甲的將士沿著棧道急匆匆的跑進了湖心亭,跪在地上對郗安說:「稟將軍,我們已經抓到了北營的副將,現在正將他押在王府外,等候將軍發落!」
郗安倚在那木椅上,喝的有些醉了,他半眯起眼睛,慢悠悠的說:「帶進來。」
「是,將軍!」
那個人轉身要走,郗安忽然又叫住了他,目光朦朧對他說:「把秦大夫也叫過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