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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秋司就站在門口,雙手撐著走廊的木欄杆,仰頭望著遠處山脈之上的月亮。
魔族的月亮實在是不好看。
這裡常年烏雲密布,幾乎不分陰天晴天,想要看看月亮,也只能等著運氣好的時候,天上的烏雲散一些,才能看見在雲之外淡薄的月色。
閻秋司在魔族的一千多年裡,從未真正的看過月亮的全貌。
以至於在他下凡的那一年看見了人間的月亮,這才第一次知道原來月亮可以那麼亮,還可以變幻陰晴圓缺。
閻秋司就這樣看了許久,忽而聲音沉沉的問楓綰:「楓綰,距離掘地瀑布的彩虹出現,還有多久?」
這是閻秋司第五次問這個問題了。
他一向不記日子,便隔個一兩日就問楓綰一次。
那麼多年以來,楓綰跟隨在閻秋司的身邊,從未見過閻秋司對什麼事情如此上心過。
「稟王上,還有五日。」
「五日.......」
閻秋司垂下了頭,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又說了一聲好。
越是到了將近的日子,等待的時間便越為煎熬。
等到了那一日,閻秋司帶著坊嫿和楓綰一起下了凡間。
和上一次下凡一樣,幾個人一路經過了凡塵河,路過了巨型黑雕,渡
過了凡人橋,最後到達了青莫寺的後山。
他們一大早出發,到了凡間時已經是下午。
閻秋司幾人沒有停留,直接就朝著雲王府趕去。
此時在凡間已經是春日,街道上熱鬧的人來人往,還是一如當初閻秋司在凡間時候的模樣。
什麼都會變,唯獨京城中的熱鬧不會變。
坊嫿是第一次來人間,看的東一眼西一眼,但是礙於閻秋司在旁邊,即便是遇見新奇的東西她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京城裡面的新奇事兒多,僅僅是幾個月的時間,百姓們討論的話題已經從郗安的那檔子叛亂之事,變成了皇宮中的玲兒公主和情郎私奔了,變成了暮貴妃的母家柳家有謀逆之心,被皇上抄了家,暮貴妃也上吊自盡了。
閻秋司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
他的腳步很快,朝著雲王府走,一路上無論什麼話都入不了他的耳。
就連坊嫿和楓綰都趕不上他的腳步。
一直到距離雲王府越來越近,閻秋司抬起頭遙遙的看見了雲王府的殿頂。
他的腳步忽而就慢了下來。
這一條路他曾經走過無數次,路邊的每一個攤位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小的時候每一次去朋友家玩,都會路過這條路。
在道路右手邊第三家有他最愛吃的糖葫蘆。
林傾白很少給他買,怕他吃壞了牙齒。
於是他就趁著蓮姨來接他的時候,悄悄地跟蓮姨要糖葫蘆吃。
蓮姨寵著他,沒等他磨上兩句,就給他買了糖葫蘆。
那時候他一手拿著糖葫蘆,另一隻手牽著蓮姨的手,歡天喜地的蹦回家,卻沒有一次逃過林傾白的眼睛。
每一次他都是糖葫蘆還沒吃完,就看見林傾白站在王府門口等著他回來。
一看他拿個糖葫蘆,林傾白的臉就冷了下來,轉身就往府內走。
郗安了解他師父,便會在林傾白轉身就走之前,衝過去,緊緊的抱著他師父的腰,衝著他師父笑,衝著他師父撒嬌。
林傾白對他最心軟了。
每次林傾白只要看見他的笑,冷著的臉就會漸漸鬆了下來,最後蹲下身子,拿出手帕擦著郗安嘴角的糖汁,無奈的說:「下次不能再讓蓮姨給你買零食,知道嗎?」
「知道了,師父........」
「若是再有下次,我定會罰你。」
可是下一次郗安還是會如此,林傾白卻也從未真的罰過他。
閻秋司生來就是魔族皇子,從未向人低過頭,也從未求過人。
他當了魔皇以後,莫說是吃糖葫蘆了,就算是將族人殺了吃了,也無人敢說一句話,多喘一口氣。
他只對林傾白這樣。
只哄過林傾白一個人。
只向林傾白道過歉。
閻秋司卻從未感到過一絲厭煩,反倒是覺得就該這樣。
現在想來,那時的他雖然身負血海深仇,但每每走過這條路,看見他師父在等他回家,一時間什麼都忘了。
而如今日頭的陽光還在,街道卻早已變了樣。
糖葫蘆沒有了,人也沒有了。
再繼續向前走,距離雲王府越來越近,閻秋司走到了雲王府,站住了腳。
雲王府也不似從前。
之前的雲王府門外守衛眾多,紅門如朱,高牆綠瓦,若是春日院內的樹枝花草還會蔓延到院外,一片的繁榮之景。
可是現在紅門上不知道被人用黑毛筆寫了些什麼,又髒又亂,高牆上的磚瓦破舊,攀纏的藤蔓也早已枯萎。
就連王府上的雲王兩個字也早已被砸爛。
滿眼皆是破敗之相。
坊嫿望著眼前這個又舊又破的大院子,甚至不敢相信這就是他們王上之前住的地方。
閻秋司卻在門前站了許久,而後走上前敲了敲門。
敲門的回聲在王府之內迴響,門沿上的灰塵隨著敲門的震動撲簌簌的往下落,卻許久都未有人來開門。
正在這時門口一個挑著扁擔的買菜大爺路過,看見他們幾人問道:「這家早就空了,你們是來找誰的啊?」